周应文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继续往下宣榜。“二甲第一名,李存优!”
话音刚落,就有三名家丁同时扑了出来,其中两人来自汴京的盐商张家,一人来自丝绸商刘家。
张家的家丁动作更快,一把抓住李存优的胳膊,高声道:“李公子,我家老爷有请!我家小姐貌美如花,嫁妆丰厚,愿与公子结亲!”
刘家的家丁不甘示弱,拉住李存优的另一只胳膊:“李公子,我家刘家在汴京人脉广阔,若你娶了我家小姐,将来仕途必定一帆风顺!”
李存优是个白面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左右为难,看看张家家丁凶神恶煞的模样,又看看刘家家丁志在必得的神情,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张家家丁突然发力,将李存优往自己这边一拉,对着刘家家丁怒目而视:“这王公子是我们先看中的,你们休要抢人!”
“凭什么说是你们先看中的?”
刘家家丁也不相让,伸手去推张家家丁,“宣榜刚喊到名字,我们就冲上来了,明明是我们先动手的!”
两人说着就扭打在一起,李存优被夹在中间,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我……我还没想好!”
可他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争吵声中,张家和刘家的家丁们见状,也纷纷加入混战,一时间拳打脚踢,场面混乱不堪。
周应文皱了皱眉,对着身旁的礼部官员使了个眼色,官员立刻带人上前,将混战的家丁们拉开。
“再敢在此喧哗闹事,按扰乱公务论处!”官员厉声呵斥道。
家丁们不敢再放肆,只是仍愤愤地瞪着对方。
张家的管家这时走了过来,对着李存优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许多:“王公子,我家老爷真心实意想与你结亲,嫁妆白银万两,还有汴京城郊的百亩良田,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王景行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他出身贫寒,十年苦读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张家的条件确实诱人。
他看了看张家管家诚恳的眼神,又想到自己家中年迈的父母,终于点了点头:“承蒙张老爷厚爱,在下……愿从命。”
张家管家大喜过望,连忙让人将李存优请上马车,生怕夜长梦多。
刘家的人见状,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继续等待下一个目标。
宣榜仍在继续,“二甲第二名,陈墨!”“二甲第三名,林文彦!”……每一个名字被喊出,都会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的进士早已胸有成竹,听到名字后,直接走向事先约定好的权贵之家,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有的进士则犹豫不决,在几家争抢的家丁中间左右为难,脸上满是纠结与不安;
还有的进士像沈砚之一样,婉言拒绝了所有提亲,坚持要遵从自己的心意,脸上带着几分倔强与清高。
人群中的富商贵人们也各有神态。
有的面露喜色,因为抢到了心仪的女婿,对着家丁连连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有的则愁眉苦脸,看着心仪的进士被别人抢走,不停地唉声叹气,手中的折扇都快摇断了;
还有的贵妇人在仔细打量着被选中的进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低声与身旁的丫鬟议论着对方的相貌、谈吐是否配得上自家小姐。
柳明轩跟着管家来到附近的酒楼包厢,推开房门,就看到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
女子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肌肤白皙如玉,果然生得十分貌美。
柳明轩心中暗喜,脸上却故作镇定,对着女子拱手作揖:“在下柳明轩,见过小姐。”
女子站起身来,对着柳明轩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如莺啼:“公子不必多礼,小女沈月娥。
久闻公子才学出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明轩仔细打量着沈月娥,见她不仅貌美,举止也端庄大方,心中愈发满意。
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语气诚恳地说道:“小姐过奖了,在下不过是略通文墨罢了。能得小姐青睐,实乃在下之幸。”
沈月娥脸颊微红,低下头去,手中的书卷轻轻搅动着裙摆,神色间带着几分羞涩。
一旁的刑部侍郎沈大人见状,哈哈大笑道:“柳公子年轻有为,小女温婉贤淑,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事就这么定了,待陛下赐官之后,便择吉日完婚!”
柳明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着沈大人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有了刑部侍郎这棵大树,自家在江南的产业再也不用担心被权贵欺压,而自己的仕途也必将一片光明。
宣德门外,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黄榜上,也洒在那些被“捉”走或仍在等待的进士身上。
周应文终于宣完了最后一个名字,收起黄榜,对着仍在喧闹的人群拱了拱手:“今科恩科宣榜已毕,各位进士请随本官前往礼部办理后续事宜!”
此时,已有五十多名进士被各家富商权贵“捉”走,他们或喜或忧,或自愿或被迫,命运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沈砚之摆脱了李万堂的纠缠,重新回到队伍中,看着那些被家丁簇拥着离去的同窗,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找到了通往幸福的捷径,还是踏入了难以回头的歧途。
柳明轩跟着沈大人走出酒楼,远远望见宣德门方向的人群渐渐散去,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而自己的人生,也将如这晚霞一般,绚烂夺目。
沈青字瑶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听着身旁同窗们的议论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作为女子中探花,注定会引来诸多关注与非议,但她并不在意。
她参加科举,并非为了攀附权贵,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用自己所学的格物之术,为大宋做点实事。
宣德门外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散落的纸屑和马蹄扬起的尘土。
那些被“榜下捉婿”改变命运的进士们,正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他们的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是幸福还是悲苦,无人知晓。
但此刻,在这春日的余晖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仿佛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
而这场热闹非凡的“榜下捉婿”,也成为了靖康元年恩科中一段难忘的插曲,被人们久久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