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刚刚脱离钢铁坟墓的两人瞬间有种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恍惚感。
这里是“蜂巢”的边缘,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低矮、杂乱、层层叠叠如同蚁穴般的棚户建筑组成的贫民窟。
与身后死寂、冰冷的工业废墟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窒息的“活力”。
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通过的“街道”两侧,密密麻麻挤满了用废铁皮、防水布、塑料板甚至硬纸板胡乱搭建的窝棚,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污水在坑洼的路面上肆意横流,汇成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小溪。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影在这些窝棚间蠕动、穿梭,脸上带着一种长期饥饿和高压下特有的麻木与空洞。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沉重得如同铅块。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几个孩子,他们的身体瘦得如同柴禾一般,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
他们光着脚丫,在泥泞的水中奔跑着,追逐着一只同样瘦骨嶙峋的流浪电子宠物狗。
那只狗的皮毛脏乱不堪,身上的电子元件也已经残破不堪,但孩子们却对它充满了兴趣,发出一阵又一阵空洞而又刺耳的笑声。
在不远处,有一个窝棚,窝棚的门口蜷缩着一个老妇人。
她的身体也十分瘦弱,仿佛被岁月和生活压弯了腰。她手中握着一小块灰白色的“营养膏”,机械地咀嚼着,那动作就像是一台失去了动力的机器。她的眼睛浑浊而又茫然,毫无生气地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与她无关。
在更远的地方,一队穿着暗灰色制服的治安巡逻队正缓缓走来。他们的制服颜色暗淡,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他们的手臂上佩戴着“女娲之眼”的臂章,那臂章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光。
巡逻队的成员们面无表情,他们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群,冷漠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巡逻队手中的电击警棍偶尔会闪烁起幽蓝色的电弧,那电弧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每当电弧闪烁时,周围的人群都会发出惊恐的低声抽气和下意识的躲避,生怕那电弧会落到自己身上。
凯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麻木的面孔,职业的本能让他想要捕捉一些表情,一些情绪,一些可以写进报道的细节。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明显的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仿佛他们的灵魂早已被“女娲”那无处不在的监控和严苛的生存条例抽干了。
“别看!”马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也从裂缝中钻了出来,动作迅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在这里,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是靶子!‘女娲’的触角无处不在,它最喜欢从绝望的泥潭里钓出‘不稳定因子’。”他指了指贫民窟上空那些毫不起眼、如同普通路灯般悬挂着的、带有微型摄像头的灰黑色圆球。
凯文心头一凛,瞬间收回了目光,强迫自己低下头,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将身体微微佝偻,脸上努力挤出那种麻木的疲惫感。他能感觉到苏夏的身体也在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更加轻微、克制。
马克没有再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上。他像一条滑溜的鱼,熟练地钻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巷道。
凯文和苏夏紧随其后,努力模仿着马克那种融入环境的姿态——微微低头,步履拖沓,肩膀内收,避开任何可能与人对视的机会。他们混迹在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流中,仿佛三滴水融入了污浊的大海。
巷道曲折、复杂,如同迷宫。马克带着他们熟练地穿行,时而翻过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时而挤过两栋几乎贴在一起的窝棚缝隙。凯文好几次差点踩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汉,对方也只是麻木地缩了缩身体,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绝望像这里的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压在凯文的心上。
他曾经用笔揭露过无数社会黑暗,但眼前这种被系统化、智能化、全方位碾压到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绝望,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无力。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那里曾经习惯性地夹着一支笔,一个记录真相的工具。现在,他连这个本能都显得如此可笑。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散发着尿臊味和腐烂食物气味的黑暗窄巷,前方突然变得开阔了一些。
一道由高强度合金铸就、高达近十米、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巨墙,如同一条冰冷无情的分界线,赫然出现在眼前。
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醒目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巨大标识——“女娲之壁 - 第7区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