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后台的化妆间里，化妆镜周围一圈的日光灯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冷白的光线照在叶飞雪的脸上，让她的情绪无处可藏。她靠在礼堂后台的化妆椅上，脊背依然挺得很直，香槟色连衣裙的裙摆垂落在木地板上，在白色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指尖轻轻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镜中倒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精心描绘的眼线已经有些晕染。化妆台上散落着几支口红和粉饼，空气中飘散着化妆品特有的甜腻气息，混合着后台特有的木质霉味。学校的大礼堂的使用频率并不高，所以后台看着很简陋，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搬运设备的碰撞声，偶尔夹杂着几句对讲机里的嘈杂指令。
手机又开始震动了，屏幕上“母亲大人”四个字让她手指一僵，指甲上裸色甲油反射着冰冷的光。叶飞雪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第二通电话打进来，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又悬停了三秒才按下接听键。
“典礼结束了？”王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交谈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刚结束。”叶飞雪坐直身，用肩膀夹着手机，拧开依云矿泉水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心情更加凉了些。她人有些失神，一些水珠从瓶口溅出，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化妆台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萧莫也去了？”
镜中的叶飞雪表情骤然凝固，她放下水瓶，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卸妆棉，轻轻擦拭着脸上的厚厚粉底，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脸色。
“萧莫捐了多少？”
“五百万。你要捐？”
“怎么可能。”王芳的拒绝干脆利落。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敲击实木桌面的声响，接着是站起来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飞雪，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脚步声，王芳的声音突然压低，“董事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联姻的事，你这不接我电话，躲去学校了？”
叶飞雪突然按住卸妆棉，卸妆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窗外管乐团正在排练校歌，走调的小号声格外刺耳。
“妈，这事……”
“飞雪。”王芳打断的声音伴随着电梯到达的“叮”声，“叶氏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萧叔叔已经把路铺好了，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叶飞雪盯着镜中自己逐渐褪去血色的嘴唇，想起今天慕容瑶说起萧莫时发亮的眼睛，那种毫不掩饰的欢喜像根针，精准扎在心上。虽然自己和萧莫是不可能在一起，联姻的事情也只是权宜之计，但是这种谋划对于慕容瑶来说依然是一种伤害。
窗外一片落叶拍打玻璃，没有声音，像无力的抗议。
“我需要时间……”
“时间？”王芳的声音在电梯内回荡，带着一丝冷笑，伴随着文件翻页的沙沙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不满，似乎对这个回答早已司空见惯。
“萧莫跟你说的？”王芳继续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你回国都已经三个月了，每次给我的答案永远都是这句话。”她的话语像一把利剑，直刺叶飞雪的心脏。
电梯门开启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然而，王芳并没有停下，她的声音依然在电梯里回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萧莫在计划什么，想拖时间来取消这门婚事？你好好想想，这可能吗……”
叶飞雪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紧握着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心跳加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耳边奔腾的声音。
“先这样，妈，我还有事。”叶飞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王芳的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出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说完，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一般。
通话戛然而止，叶飞雪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她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憔悴和苍白。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留下了四个月牙形的红痕，那是她紧张和焦虑的证明。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无论过了多久，她骨子里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遇到事情，她最先想到的永远都是逃避。
其实，她和萧莫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了，先回到国内再做打算。他们都相信，当他们拥有足够的权力和掌控力时，这种老套的联姻方式自然会被取消。然而，现实却总是如此残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们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走，无法回头。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迅速拿起粉扑，给自己重新画了个淡妆，将情绪收拾得一干二净。当化妆间的门被推开时，镜中的叶飞雪已经恢复了那个完美无缺的叶氏继承人形象——除了微微发抖的指尖和眼底来不及藏好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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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莫见完副校长，打发王特助去找慕容瑶，自己则是站在校史馆的落地窗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珍贵手稿展示柜上，与那些泛黄的档案、宣传照片重叠在一起。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父亲的声音混着茶盏碰撞的清脆声响，“今晚的宴会你必须出席。”
“我有安排。”萧莫的指尖在窗框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转过头，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操场，那里传来学生们打篮球的喧闹声，偶尔还夹杂着进球时的欢呼声。这些声音让他不禁回忆起高中时自己打篮球的情景，那时的慕容瑶并不是每次都会来看他打球。
慕容瑶觉得自己对篮球的规则一窍不通，而且她也不喜欢和一群女孩子一起凑热闹，要补上落后的课程。然而，当她真的来观看比赛时，她却会喊得比谁都大声，为他加油助威。
“什么安排？和慕容有关吗？”父亲的声音突然压低，与此同时，背景音里茶壶注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都变得异常安静。
“我是不会反对你俩在一起的，但是你也别忘了公司的事情。”父亲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我什么时候忘了？”萧莫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他的皮鞋在复古瓷砖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他的余光瞥见展柜里的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高三修学活动时的合影。照片中的慕容瑶站在中央，笑容灿烂如花，而自己则站在她的身旁，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而非镜头。
“今晚是什么情况？”萧莫转回头，好奇地凑过去观察那张照片，宣传栏上写着“特色活动”字样，他要知道父亲所说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争取‘票数’，再砍你三叔伯一臂。”萧磊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背景音里传来助理轻声汇报行程的声音。
“也不是非要我出面。”萧莫的呼吸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呵，小子，这可是展现你这位继承人的最佳场合，”萧磊认真地说道，“革新的同时给人一种有生力军的印象。你三叔伯可不是省油的灯……”
萧莫站直起身，手机切到拍照的窗口，将眼前的照片拍下来，转过身时看着天边堆积的乌云，像团灰色的棉絮吞噬着最后的阳光。
他松了松领带，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喉结上下滚动，“好，我会出席。”
“还有，”萧磊的声音仿佛被一股寒意笼罩，透过听筒传递过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联姻的消息绝对不能再拖延了，现在叶氏急需这个联姻来稳固局势，而萧氏同样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萧莫面无表情地顺着台阶缓缓走下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寂和冷清。此刻，暮色如轻纱般笼罩着校园，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在这片朦胧中亮起，宛如夜空中的繁星。
萧莫的步伐坚定而决绝，他径直朝着学校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仿佛那里是他唯一的归宿。
“合作是合作，联姻是联姻，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萧莫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似乎对萧磊的观点并不认同。
然而，萧磊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厉声道：“你还在做梦吗？”紧接着，背景中传来一阵办公室门关上的闷响，仿佛是他情绪的爆发。
“投资人要的是稳定的信号，我们两家的合作背后有多少人在暗中搞鬼、耍手段，我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们当然知道这只是合作，但大众呢？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的纷争和矛盾。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方法能比‘联姻’更能让人信服呢？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萧磊的质问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萧莫。
“行了，我有数，就这样。”萧莫猛地掐断通话。寂静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膜鼓噪。手机屏保是上次偷拍的慕容瑶睡颜，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
王特助的消息适时弹出，“慕容小姐已离开学校，与叶小姐同行。”配图是慕容瑶站在榕树下的背影，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莫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是将手机紧握在手中。天空中，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尾云划过渐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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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时捷驶过校门口的减速带，车身轻微震动。慕容瑶望着窗外流动的暮色，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是萧莫刚刚发的消息，简洁明了，“晚上有事，不能找你了。”字里行间透些许无奈。
夕阳的余晖透过厚厚的云层缝隙照下来，透过车窗洒在慕容瑶的手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接着又很快被掠过的行道树切割成碎片消失不见。
天光稍纵即逝，现在已经暗了下来，城市里的灯次第亮起，像是突然绽放的星海。
叶飞雪的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载香氛散发着淡淡的橙花气息。
“萧莫来找你的？”叶飞雪突然开口，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米色羊绒针织衫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精致的百达翡丽。她特意去换掉了连衣裙，锁骨处的钻石项链随着车身的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慕容瑶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语气没那么干脆，“怎么会，他是来捐款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叶飞雪轻哼一声，嘴角扬起促狭的弧度，“小样，一套一套的。”她趁着红灯转头看向好友，窗外的街灯和车内屏幕的光将慕容瑶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捐款又不用他本人出席，王特助来就够了。”
慕容瑶并没有否认，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手机，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像是害羞的红晕，又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的窘迫。她又看向手机，刷着信息回复着信息，嘴上顺其自然地说道，“也是。”
就在这时，红灯突然变成了绿灯，叶飞雪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异常静默，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和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叶飞雪一边专注地驾驶着车辆，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着。她觉得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她等不到萧莫的任何安排，她必须要摊牌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故意说道，“那你怎么跟我走了，不和他约会？”
慕容瑶听到这句话，她的手指停下，屏幕上的信息也瞬间停止了刷新。过了一会儿，她决定面对自己的心意，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叶飞雪，轻声说道，“本来是，但萧莫突然说有急事。”
叶飞雪的心头猛地一紧，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继续试探道，“你……你俩关系又进一步了？”
此时，车厢内的温度似乎因为叶飞雪的紧张而升高了一些，暖风中，车载香氛散发的橙花气息越发浓烈起来，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一丝暧昧的味道。
慕容瑶看向她，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的异样，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是哪里。
“哟，我猜对了？”叶飞雪强作轻松，调整语气，声音有些过于响亮，“你们这叫故地重游，感情也浓。”
“好了，”慕容瑶笑了，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手臂，“开你的车。”
“好好好，”叶飞雪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容渐渐意味深长，“你做出选择了？”
她意识到慕容瑶心意的改变，就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叶飞雪的手指掐紧方向盘，轻轻转动，车子拐进一条林荫道。
慕容瑶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景色上，“还需要想想。”
整座城市亮起了灯火，远处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巨大的棱镜。
叶飞雪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手指紧握，“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的语气怎么如此怪呢？慕容瑶不禁心生诧异，眉头微皱，缓缓转过头去，凝视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呃，你之前不是一直对他颇有微词吗？我也从未追问过你原因，究竟是对他哪方面不满意呢？”
叶飞雪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明显有些慌张，她连忙解释道，“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问题啦？”说话间，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刻意回避慕容瑶的视线。
慕容瑶见状，心中的疑惑愈发加深，她继续追问道，“你们两家可是世交啊，你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可自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总听你说……”说到这里，慕容瑶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接着说道，“觉得他不怎么样。”
叶飞雪的表情愈发不自然起来，她在红灯前停下车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直视着慕容瑶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哎呀，不看好就是不看好嘛，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然而，慕容瑶并没有被她的话轻易说服，她紧紧盯着叶飞雪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过了一会儿，慕容瑶若有所思地说，“只是因为这个吗？飞雪，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叶飞雪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闪现的“母亲大人”让她条件反射般将手机翻转扣在储物盒里。
“怎么了，不接么？”慕容瑶看出叶飞雪的慌张，体贴地说。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叶飞雪勉强扯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没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下午请假，有些事没处理完。”
“啊，那要不你去忙，”慕容瑶关切的说道，“我感觉你都有点魂不守舍了。”
“别，”叶飞雪断然拒绝，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双关语，“给我点空间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母亲发来的消息在锁屏上闪现。
——你人在哪里？飞雪，别让我失望。
——晚上必须参加。
慕容瑶回以理解的微笑，车载音响正播放着她们学生时期爱的歌，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