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爱国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转身,轻轻推开正房的房门,走进堂屋。屋内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那种陌生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但是显然可以看出,还是有人住在这里的,就住在西面的房间,
他又缓缓推开东边的房间,这里曾经是爸妈的房间。此刻,床上堆放着一些杂物,不过还勉强保留着些许过去的影子。他走到床边,目光缓缓扫视一圈,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在这最后十年没有回来的日子里,他似乎错过了太多太多,一种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大牛哥……”秦淮茹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叫着,她似乎也隐隐意识到,公婆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见大牛哥没有回应,秦淮茹轻轻走上前,顺着大牛哥的目光看去,只见北面的墙上有一小片黑红色的污渍,呈喷洒状。
牛爱国眼神陡然一厉,他轻轻将床上的杂物一一搬下,然后缓缓躺在床上,再次看向那片黑红的霉斑,嘴里轻声嘀咕着:“爹娘是得了什么重病?还是被气得如此?竟然喷出这么大一口血……”
良久,他轻轻起身,搬来一把破旧的椅子,在院子里坐下,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苦涩的尼古丁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充斥着他的鼻腔和咽喉。他想哭,可眼眶却干涩得没有一滴眼泪,胸膛中只有无尽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满心疑问,这十年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淮茹在屋子里仔细寻摸了一圈,发现东边那间是厨房,里面炊具一应俱全,显然是天天有人做饭使用。在一个菜柜里,她看到有十来斤棒子面,旁边放着盐巴,还有一小罐咸菜,以及一碗类似豆瓣酱的东西。
此时,虽说大锅饭制度尚未正式解散,但实际上已名存实亡。每次在大锅饭吃饭时,众人都如饿鬼投胎一般拼命抢食,即便粮食储备再多,也经不住这般消耗,更何况今年粮食减产,大锅饭更是难以为继。三年大灾害的苗头已然显现,现在各家各户都是领了粮食后,自行回家做饭。也只有在上面派人下来检查的时候,才会像模像样地做一顿集体饭食。
秦淮茹出身农村,对于农家炉灶做饭那是再熟悉不过。皖北这地方地处北方,烧饭的灶与她家的大致相似,所以她很快就上手了。秦淮茹没有动用厨房里原有的东西,她记得在车里,大牛哥塞了不少物件,吃的居多,还有一些布料,她也不清楚大牛哥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秦淮茹找来一个稍大的碗,倒入面粉,接着缓缓加入凉水,然后顺时针方向轻轻搅拌。随着她手腕的转动,面粉渐渐变成了光滑。
继续搅拌使面团上劲,随后再次倒入凉水,直至没过面团,醒面十几分钟。醒面时间一到,秦淮茹直接下手抓出面筋,待水烧开后,夹出面筋放入锅中搅散,接着将面汤倒入锅中,同时用筷子快速搅散,最后甩入3个鸡蛋,均匀地搅散在锅中。不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的疙瘩茶就大功告成了。不得不说,秦淮茹心灵手巧,听牛爱国说过一次这疙瘩茶的做法,她就学会了。
“大牛哥,吃饭了。”秦淮茹轻声喊道。
“好。多盛3碗。”牛爱国吩咐道。
“好的。”秦淮茹轻声回应着。
牛爱国走进吃饭的房间,意外地发现这里格外整洁干净。再看看院子,其实只有西厢房他自己房间的门下面破了个洞,和其他地方被砍的坑坑洼洼,以及大哥房间没有门,显得有些破败萧索。现在重新打量,其他地方看起来还算过得去。显然,这院子一直是有人居住的。
牛爱国沉默着,小口小口地转着圈喝着疙瘩茶。整个餐厅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秦淮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随意说话。
这种沉闷的氛围,让秦淮茹感觉时间都变得格外漫长,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直到院外传来一声暴喝,才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狗日的小杂种,是掉粪坑了吗,怎么这么臭。我打死你。”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传来。
“算了六哥,别气坏了身子,他天天半夜起来去捡牛粪,还能换些工分呢。他身上这么臭,别熏着你。你赶快去洗洗,我给你做早饭。”一个女人劝解的声音响起。
“哼哼,看在你娘把我伺候得这么舒服的份上,今天就饶过你。”被称作六哥的得意地说完,说完还在妇人屁股上摸了一把。这个男人名字名叫牛六河,外号二流子,上面还有五个哥哥。
“死样。”那妇人非但不恼,反而娇声骂道。
“咦!这是谁的车,怎么停在这儿了。小兔崽子,你回来得早,知道这是谁的车吗?”二流子对着蹲在墙角一个8、9岁的孩子问道。
那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愣愣地盯着那辆车,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看我这暴脾气。”二流子见状,立刻脱掉鞋子,朝着那孩子身上打去。
那孩子脾气也是倔强得很,虽然挨了打,却硬是没哭,也没傻站在原地不动,而是像只敏捷的兔子,一溜烟地跑进院子,躲进了西厢房。
那年轻汉子见状,快步追了上去。
“六哥,别打了,那屋里晦气。快出来。”那年轻妇人也急忙快步跟进院子。
然而,她刚进院子就察觉到餐厅有些异样。待走近一看,只见餐厅内的桌子旁坐着两人正在吃饭。这让她心中满是诧异,仔细打量,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人穿着光鲜亮丽,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漂亮迷人,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人。但这里毕竟是她家,她还是走上前问道:
“咦!你们是……?”
秦淮茹看牛爱国没有吱声,依旧沉默地喝着疙瘩茶,便开口说道:
“我们是这家的远房亲戚,你是谁?这家以前的人呢?”秦淮茹试探着询问。
“你们来晚了,我公公婆婆都没了,我男人也没了。”那妇人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