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归人
北方的雪总来得猝不及防,黄昏时还飘着细碎的雪沫,入夜已变成漫天飞雪,将青石镇裹成一片素白。林晚坐在“晚来茶社”的窗边,指尖摩挲着温热的青瓷杯,目光落在窗外风雪里那道迟迟未动的身影上。
茶社打烊的铜铃已经响过三遍,伙计阿明收拾着桌椅,忍不住问:“林姐,要不我去劝劝那位先生?这么大的雪,再站下去该冻坏了。”
林晚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个陌生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外套,肩上落满积雪,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望着茶社二楼的窗户。那里曾是她和沈砚的婚房,如今只剩落满灰尘的旧家具。
三年前的雪夜,也是这样的漫天飞雪。沈砚背着行囊,站在同样的位置对她说:“晚晚,等我回来,咱们就把茶社开到京城去。”他要去参加科考,去圆那个藏了多年的功名梦。她点头,眼眶泛红,却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她知道,沈砚的才华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青石镇。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起初还有书信寄来,说他在京城一切安好,让她安心。可半年前,书信突然断了。有人说,他高中后被权贵看中,入赘相府,早已忘了青石镇的茶社和等他的人;也有人说,他科考失利,羞于回来,远走他乡了。
林晚没信这些传言,只是每天守着茶社,把他喜欢的碧螺春泡好,放在靠窗的位置,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推门而入,笑着说:“晚晚,我回来了。”
风雪更紧了,男人瑟缩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口。林晚心头一动,起身推开了茶社的门。寒风裹挟着雪粒涌进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轻声说:“先生,进来避避雪吧。”
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清瘦却棱角分明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他愣了愣,讷讷地说:“不了,我只是想……再看看这里。”
“看二楼?”林晚追问。
男人点点头,目光黯淡下来:“我欠这里一个人一句道歉。”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试探着问:“你认识沈砚?”
男人浑身一震,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我就是沈砚。”
三个字像惊雷,炸得林晚耳畔嗡嗡作响。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熟悉的眉眼还在,却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眼角也添了细纹,褪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沧桑。
“你……”林晚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怎么才回来?”
沈砚跟着她走进茶社,阿明识趣地煮了姜汤端上来。他捧着温热的碗,指尖微微颤抖,缓缓说起了这三年的遭遇。
他确实高中了,却因不愿趋炎附权贵,拒绝了相府的招揽,被人暗中陷害,不仅功名尽失,还被诬陷贪墨,关进了大牢。狱中三年,他受尽折磨,却从未忘记对林晚的承诺。直到上个月,当年的冤案得以昭雪,他才重获自由。
“我没钱,一路乞讨回来,怕你认不出我,也怕你……已经不等我了。”沈砚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用桃木雕刻的小小茶盏,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这是我在狱中雕的,每天都想着,回来送给你。”
林晚接过木茶盏,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以为的背叛和遗忘,竟是这样沉重的等待和坚守。
“傻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怎么会不等你?茶社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似乎没那么寒冷了。阿明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两人在温暖的茶社里,诉说着分别三年的思念与牵挂。沈砚握着林晚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不安。
“晚晚,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沈砚的声音带着愧疚。
林晚摇摇头,笑着擦去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京城不去了,咱们就在青石镇,守着这家茶社,再也不分开了。”
沈砚重重地点头,将她拥入怀中。茶社里,碧螺春的清香混合着姜汤的暖意,在风雪夜里弥漫开来。窗外的积雪越来越厚,却挡不住归家的脚步,也挡不住跨越三年的深情。
夜深了,雪渐渐小了。茶社的灯还亮着,映着窗纸上两个依偎的身影。林晚靠在沈砚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知道这漫长的等待,终究等来了最好的结果。
雪夜归人,心有所向,便不畏路远雪深。青石镇的雪还会下,但从今往后,每一个雪夜,他们都会守在彼此身边,守着这家小小的茶社,守着细水长流的温暖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