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王林消失的方向,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苏妄瘫靠在冰冷的水缸石基上,每一次剧烈的喘息都牵扯着右腿断骨处和左臂关节深处那阴冷刺骨的啃噬剧痛,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虫在骨髓里疯狂撕咬。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脚边那块深褐色、带着霉味的干粮碎块上。
活下去…
王林留下的干粮,如同一个冰冷的命令,一个残酷的赌注筹码。不是为了他苏妄,而是为了那个“避免麻烦”的0.5%?为了让他能“够快”地死在小比的绞肉机里?
荒谬!冰冷!屈辱!
但…
骨髓深处那阴冷的啃噬感是如此真实,如此痛苦!昨夜后院的恐怖拖拽声,刚才那贴背的阴冷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记忆!赵虎那张阴鸷刻毒的脸,三天后小比的死亡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活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原始求生欲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灰烬中再次爆燃!苏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他不再看王林消失的黑暗,目光死死锁定在脚边那块干粮碎块上!
他颤抖着伸出还能动的右手,不顾指尖沾满的泥污和药糊残渣,一把抓起那块冰冷坚硬、散发着霉味的碎块!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塞进了干裂出血的嘴里!
牙齿狠狠咬下!
“嘎嘣!”
坚硬的碎块几乎硌碎了牙!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和谷物寡淡的气息混合着唾液的血腥味,瞬间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粗糙的碎屑摩擦着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吞下刀片,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苏妄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强迫自己将这团难以下咽的“食物”梗着脖子咽了下去!胃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微弱的异物刺激,发出一阵微弱的痉挛,带来一丝近乎虚幻的饱腹感。
不够!远远不够!
他挣扎着,用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水缸石基,榨干全身残存的每一丝力气,拖着那条如同灌了冰冷铅块、剧痛嗡鸣的右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着自己那个散发着霉味的草堆角落挪去!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骨髓深处的阴冷啃噬和肌肉撕裂的剧痛,汗水混合着泥污再次浸透破衣。
当他终于挪回草堆,瘫倒在冰冷的干草上时,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骨粉反噬…必须压制!草药…必须补充!食物和水…必须想办法!时间…只有三天!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骨髓深处的剧痛和虚弱,开始艰难地运转起体内那点微弱的、源自血脉的恢复力。那力量如同风中的残烛,在骨髓深处那阴冷啃噬的侵袭下,显得如此微弱渺小,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弱暖意,死死护住心脉和脏腑,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
……
时间在痛苦、寒冷和无声的抗争中缓慢流逝。杂役院的日子如同沉重的磨盘,日复一日地碾过。苏妄如同角落里一株被遗忘的杂草,在霉味和药味的包裹中,顽强地与死亡和痛苦角力。
他不再轻易尝试站立或大幅活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引发骨髓深处那阴冷啃噬的疯狂反扑。他将全部精力都用在“熬”上——熬过骨髓反噬最剧烈的时刻,熬过饥饿和干渴的灼烧,熬过涂抹草药时那如同酷刑般的剧痛。
怀里的草药所剩无几。他只能在深夜,趁着无人注意,拖着剧痛的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壁虎,极其艰难地爬出棚屋,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潮湿的岩石缝隙里,寻找着零星的墨绿色锯齿叶和暗红色根茎。每一次寻找都耗尽心力,每一次涂抹都如同经历地狱。
王林留下的灰白骨粉早已用完。没有骨粉的强行“固定”,断骨的稳固感似乎减弱了一些,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啃噬感却并未消失,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爆发。他只能依靠那点微弱的血脉之力,如同修补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支撑。
食物和水依旧是最大的难题。赵虎的断粮断水威胁如同阴影笼罩。他只能靠舔舐墙壁缝隙渗出的湿气,以及像野兽般在开饭时爬过去,用豁口破碗接下那点施舍般的、稀得照见人影的米汤,勉强吊命。每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像狗一样爬向饭堂,都承受着赵虎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其他杂役麻木或鄙夷的目光。
王林再也没有出现。没有水,没有干粮碎块,没有骨粉。仿佛那夜的一切,包括那句“活下去”,都只是苏妄濒死时的幻觉。只有棚屋深处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凌厉的破空声(练拳声),提醒着苏妄那个冰冷身影的存在。0.5%的好感度,如同冰冷的墓碑,纹丝不动。
第三天清晨。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刺破棚顶的缝隙,落在苏妄脸上时,他猛地睁开了眼。
三天!
小比就在今天!
骨髓深处的阴冷啃噬感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身体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土坯墙。颤抖的右手摸索着,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墨绿色的锯齿叶草药。没有水,他直接将坚韧的叶片塞进嘴里,用牙齿狠狠咀嚼!浓烈到极致的苦涩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他眼泪直流!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嚼烂的草叶混合着唾液,狠狠糊在右腿断骨处和左臂关节上!那如同烧红烙铁烙印般的剧痛再次席卷全身,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做完这一切,他用尽全身力气,右手死死抠住墙壁,左臂麻木的关节处传来撕裂般的酸麻剧痛,右腿如同被冰锥穿刺般剧痛嗡鸣!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脸孔扭曲狰狞!
起来!
必须起来!
肌肉在哀嚎!骨骼在呻吟!骨髓深处的毒蛇在疯狂噬咬!汗水瞬间涌出,浸透破衣!
一寸!两寸!
他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将身体从草堆里撑了起来!虽然依旧佝偻着腰,虽然右腿无法完全承重,只能虚点着地面,虽然需要墙壁和右臂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稳…但他终究不再是瘫在泥里的死狗!
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看着自己沾满药泥和泥污、依旧扭曲却勉强站立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悲壮的狠厉。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和赵虎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的吼叫,如同催命的丧钟,猛地在前院炸响!
“所有人!集合!小比名册!过时不候!迟到的废物,直接取消资格,滚去后山挖矿!”
吼声如同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杂役院!压抑了许久的恐慌和绝望如同被点燃的干草,轰然爆发!棚屋里、后院中,所有杂役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带着麻木的惶恐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院涌去!脚步声、碰撞声、压抑的喘息和咳嗽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末日般的混乱。
苏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眼前奔涌而过的人流,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胸腹的闷痛。他松开抠着墙壁的右手,尝试着,将一点点身体的重量,极其谨慎地压在那条剧痛嗡鸣的右腿上。
钻心的刺痛瞬间传来!骨髓深处的阴冷啃噬感骤然加剧!身体猛地一晃!他连忙用左臂(麻木的关节处传来撕裂般的酸麻)和墙壁死死撑住,才没有摔倒。
不行!还不够稳!这样走到前院…根本不可能!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看着越来越稀少的人流,看着前院方向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嘈杂声,巨大的焦虑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错过名册…就意味着直接淘汰!意味着彻底失去最后的机会!意味着赵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扔进后山的矿洞…或者,更糟的地方!
必须去!
爬也要爬过去!
苏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尝试站立行走,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撑住地面,拖着那条剧痛的右腿,开始朝着前院方向艰难地爬行!断臂和伤腿在粗糙泥地上的拖行,带来新一轮的撕裂痛楚!每一次挪动都耗尽残存的生命力!汗水混着泥污淌下,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前院。
一片混乱的空地上,人头攒动。数百名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杂役拥挤在一起,如同待宰的羔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臭、恐惧和劣质烟草的味道。空地前方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赵虎背着手站在上面,脸色阴沉,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混乱的人群。他旁边站着几个同样穿着稍好灰色布衣的监工杂役,手里拿着厚厚的名册和蘸了墨的毛笔。
“肃静!都他妈给老子安静!” 赵虎一声暴吼,压下了部分嘈杂,“念到名字的,上来按手印!没念到的,给老子滚一边去等死!”
冰冷的宣判让场下瞬间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张大山!”
一个身材壮实些的杂役连忙挤上前,哆嗦着在名册上按下鲜红的手印。
“李二狗!”
“王麻子!”
…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念出,如同冰冷的丧钟。被念到的杂役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慌忙上前按印。没被念到的,则面如死灰,眼神绝望。
苏妄拖着剧痛的身体,终于爬到了人群的最外围。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木台,看着赵虎那张阴鸷的脸,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巨大的绝望感再次袭来!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挤不进去!更不可能在念到自己名字时及时回应!
完了…
最后的希望…
就在他心沉谷底之际,一阵压抑的骚动从人群另一侧传来。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一个粗暴的声音伴随着推搡和怒骂声响起。
只见几个身材明显魁梧、脸上带着凶悍之气的杂役,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簇拥着一个同样强壮、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青年,蛮横地朝着木台方向挤去!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波浪,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
是刘三!杂役院里有名的刺头,据说和某个外门弟子有点沾亲带故,平日里就横行霸道,连赵虎有时都睁只眼闭只眼。
刘三带着手下,旁若无人地挤到木台前,对着负责念名的监工杂役大大咧咧地吼道:“刘三!还有我后面这几个兄弟的名字,都他妈给我勾上!快点!”
那监工杂役面露难色,下意识地看向台上的赵虎。
赵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看着刘三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监工杂役如蒙大赦,连忙在名册上快速勾画起来。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愤怒和恐惧在无声蔓延。
机会!
混乱就是机会!
苏妄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光!趁着刘三等人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他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剧痛的右腿,如同一条真正的壁虎,不顾一切地朝着木台侧面、人群相对稀疏的空隙处爬去!断臂和伤腿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带来钻心的痛楚,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个拿着名册的监工杂役!
近了!
更近了!
他爬到木台侧下方,一个堆放杂物的阴影角落里。这里离监工杂役只有几步之遥!那厚厚的名册就摊开在监工面前简陋的木桌上!
苏妄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看到监工杂役因为刘三的干扰,正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名字勾画,名册翻动间,一个名字赫然映入苏妄的眼帘——就在当前页的末尾!
苏妄!
就是现在!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猛地从阴影里探出沾满泥污和药糊的右手!手臂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剧烈颤抖!五指张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狠狠朝着名册上“苏妄”两个字旁边的空白处按去!
“干什么?!” 旁边的监工杂役终于发现了这个突然从台下阴影里伸出的、如同鬼爪般的手!他惊怒交加,厉声呵斥!
但已经晚了!
噗!
一声轻响。
一个沾满泥污、血渍、草药残渣和汗水混合物的、极其肮脏模糊的指印,清晰地、重重地按在了“苏妄”名字旁边的空白处!
指印边缘,还带着一丝挣扎留下的、如同蚯蚓般的扭曲划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台上的赵虎猛地转过头,阴鸷的目光如同毒箭般射向台下的阴影角落!
刘三和他的手下也停止了喧哗,带着惊愕和戏谑的目光看了过来。
所有杂役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如同烂泥般瘫在木台阴影下、浑身泥污、脸色惨白如纸、只有那只按在名册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的少年身上!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妄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右手还死死按在名册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粗糙的纸页。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赵虎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阴冷目光,感受到周围那些混杂着惊愕、鄙夷、怜悯和幸灾乐祸的视线。
“呵…” 一声冰冷刺骨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从台上的赵虎喉咙里挤了出来。他死死盯着台下如同烂泥般的苏妄,眼神里的厌恶和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废物就是废物,连报名都要像条蛆一样爬过来。” 赵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刻骨的恶毒,“行!既然你这么想找死,老子成全你!名字给你记上!省得脏了老子的手!”
他对着那个监工杂役吼道:“给他记上!苏妄!按了血手印了!”
监工杂役一个激灵,连忙在苏妄名字旁那个肮脏模糊的指印旁边,用毛笔蘸了朱砂,匆匆画了个圈,算是确认。
苏妄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击着他,几乎让他昏厥过去。成了…虽然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