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木门紧贴着苏妄的脊背,寒意如同毒蛇,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嵌入脸颊的皮肉里,才勉强将喉咙里那声惊骇到极致的嘶吼压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濒死挣扎的困兽,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
后院!那个啜泣的杂役!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高大黑影!
他们去哪了?!
被带走了?还是…被吞噬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妄。他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那诡异阴森的笛声,那无声无息出现的黑影,那彻底消失的啜泣…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认知极限!这个看似平静的恒岳派杂役院,夜幕之下,竟潜藏着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他蜷缩在冰冷的木屑堆里,将身体尽可能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外面无边的黑暗和未知的窥伺。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柴房外一丝一毫的动静。夜风吹过缝隙的呜咽,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微弱鸣叫,此刻都化作了令人心惊胆战的低语。他不敢再靠近门缝,生怕再次看到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景象。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寒冷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惨淡的月光在高墙缝隙间移动,从冰冷惨白渐渐染上一丝微弱的灰蓝,预示着漫长而恐怖的夜晚即将过去。
就在苏妄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意识在恐惧和疲惫的夹缝中渐渐模糊时——
砰!哐当!
一声粗暴到极致的巨响,伴随着木门被巨力踹开的刺耳摩擦声,猛地炸碎了柴房内沉重的死寂!
刺目的天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狭小昏暗的空间,狠狠刺在苏妄因为长时间处于黑暗而极度敏感的瞳孔上!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眼前一片血红,泪水瞬间涌出!
“没死呢?废物!” 赵虎那标志性的、充满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吼声,如同破锣般在门口炸响!
苏妄艰难地眯起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透过指缝,看到赵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像一座散发着浓重煞气的铁塔。他脸上带着熬夜后的油光和阴鸷,眼神比平时更加凶狠,布满血丝,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烦躁和一丝…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更重的心事压在他心头。
赵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苏妄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审视。当看到苏妄虽然依旧狼狈不堪,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沾满木屑灰尘,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惊恐之后,竟还残留着一丝清亮,并没有彻底失去神采时,赵虎的眉头狠狠拧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意外的阴霾。
“命倒是真他妈的硬!” 赵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爽。他显然没料到苏妄在断粮断水、重伤禁闭一夜后,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没被冻死或饿死。
他不再看苏妄,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晦气,烦躁地对着身后一挥手,吼道:“滚出来!别在这儿装死狗!”
两个同样脸色难看、带着疲惫和一丝惶恐的杂役立刻上前,动作依旧粗暴,一人抓住苏妄的右臂,另一人拖起他受伤的右腿,像拖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他从冰冷的柴房地面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呃啊!” 断臂和伤腿被生拉硬拽的剧痛瞬间让苏妄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痛苦的闷哼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挤出。
“嚎什么嚎!废物!” 拖拽的杂役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动作更加粗暴。
苏妄被半拖半架着,踉跄着带出了冰冷的囚笼。重新站在杂役院后院的晨光下,清冷的空气混合着草木的湿气和泥土的腥味涌入鼻腔,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以及昨夜目睹的恐怖景象,如同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被粗暴地扔回了他那个位于角落、散发着霉味的草堆里。草堆依旧凌乱,沾满了泥污和被翻检的痕迹。身体接触到相对柔软的干草,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丝,但极度的疲惫和寒冷却更加清晰地袭来。
周围的杂役们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挑水、劈柴、清扫院落,动作麻木而机械。没有人对苏妄的回归投来过多关注,只有几道目光匆匆掠过,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和疏离,随即又迅速移开。昨夜后院的诡异事件,显然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但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恐慌气氛,如同看不见的薄雾,笼罩在整个杂役院上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惶,动作也比平时更加沉默和急促。
苏妄蜷缩在草堆里,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身体的疼痛和翻腾的心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剩下的草药还在!这让他心中稍定。目光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后院那堆废弃杂物旁——昨夜那个啜泣杂役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泥土和杂物投下的阴影,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但苏妄知道,那不是梦。那个高大的黑影轮廓,那彻底消失的啜泣声…都是真实发生的!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从杂役院前院传来,打破了后院死水般的压抑。
“……听说了吗?上面交代下来了!”
“这么快?不是还有几天吗?”
“谁知道呢!说是情况有变,提前了!”
“唉,又要折腾了…”
几个杂役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脚步匆匆地穿过通往前院的拱门。他们的脸上带着紧张、不安,还有一丝茫然。
苏妄的心微微一动。上面交代?情况有变?提前了?他们在说什么?
没等他细想,一阵更响亮的、带着刻意威严的脚步声响起。只见赵虎背着手,脸色阴沉地从前院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稍好一些灰色布衣、像是小头目的监工杂役。
赵虎走到后院中央,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所有正在劳作的杂役,那眼神里充满了烦躁和一种被逼无奈的火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他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的嗓子,对着整个后院吼道: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放下手里的活儿!”
吼声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和劳作声。杂役们纷纷停下动作,惶恐不安地望向赵虎,不知道这位煞星又要发什么疯。
赵虎看着眼前这群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杂役,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被迫宣布坏消息的暴躁:
“上面刚传下话来!因为某些缘故,” 他说到“某些缘故”时,语气明显加重,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似乎不愿深谈,“原本定在下月的杂役小比,提前了!就定在三天后!”
“三天后?!”
“这么快?!”
“完了完了,我这点力气…”
杂役中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几个身体明显孱弱的杂役,更是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苏妄的心也猛地一沉!杂役小比?!三天后?!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参加什么小比,连正常走路都困难!这小比是干什么的?听这些杂役的反应,似乎极其残酷?
赵虎似乎很满意(或者说习惯)于看到众人脸上的恐惧,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继续吼道: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次小比,关乎你们这群废物的前程!是继续留在这猪圈里当牲口,还是有机会去外门伺候仙师老爷们,甚至…哼,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全场,最终似乎极其“随意”地落在了角落草堆里、脸色苍白的苏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讥诮:
“当然,某些昨天还像条死狗一样爬不起来的废物,” 赵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毒的嘲讽,“要是觉得自己不行,趁早给老子滚蛋!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浪费名额!杂役院不养真正的废人!听明白没有?!”
吼声在死寂的后院里回荡。所有杂役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带着复杂情绪投向了角落里的苏妄。怜悯?幸灾乐祸?麻木?不一而足。
苏妄蜷缩在草堆里,感受着那一道道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还有赵虎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三天后的小比…赵虎的当众羞辱…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他的心头。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近乎无声的脚步声,如同融入背景般,出现在水缸附近。
是王林。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沉默地走向水缸打水。似乎对后院刚刚发生的、关乎所有杂役命运的大事毫无所觉。他的动作依旧平稳、轻捷,低着头,侧脸在晨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木然。
赵虎宣布小比消息时,他没有抬头。
赵虎当众羞辱苏妄时,他没有转头。
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沉默的背景。
他打好半桶水,提着木桶,转身,低着头,步履平稳地朝着他住的棚屋方向走去。脚步落在泥地上,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就在他经过苏妄草堆附近,身影即将融入棚屋的阴影时,他的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快得如同错觉。他的身体保持着前行的姿态,头依旧低垂着,没有任何偏转。
但苏妄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并非停顿,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凝滞感!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某个瞬间,极其短暂地冻结了时间!
紧接着,一道目光。
冰冷,漠然,如同深潭之水。
平静地扫过苏妄蜷缩在草堆里的身影,扫过他苍白脸上残留的惊悸和此刻的绝望,扫过他依旧扭曲的断臂和伤腿,扫过他身上散发着的、浓烈未散的草药苦涩气息…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同情,没有鼓励,甚至没有嘲讽。纯粹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观察。如同掠过一块路边的石头,一片飘落的树叶。
仅仅一瞥,甚至没有聚焦。
随即,那目光便极其自然地收回。王林的脚步没有丝毫改变,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棚屋深处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凝滞和那平静无波的一瞥,从未发生过。
棚屋外,只剩下赵虎烦躁的呵斥声、杂役们压抑的议论声、以及苏妄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苏妄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堆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微微颤抖。但此刻,他混乱的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烙印着王林最后那平静到极致的一瞥,还有那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凝滞。
0.3%的好感度…这代表什么?
这一瞥…是观察?是确认?还是…别的?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机械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王林’对宿主当前状态(伤势、处境)产生观察与评估。】
【好感度+0.1%。】
【当前好感度: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