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名妓从良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往上向名士,官员身边凑,朝云,琴操的例子说明了结果并不会太好。
往下兼容也难。
不管怎么说,名妓走红的时候,至少吃穿用度还是很好的。
那等她们年纪大了退役,嫁给普通市井之徒,贩夫走卒,自己肯定是不甘心的,物质落差太大,精神上更不用说,人家卖炊饼,收夜香的,哪有那个能力和闲情逸致跟你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所以最合适的结局多半还真是“嫁作商人妇”。
起码商人家庭经济方面会强一点,而商人若有钱有闲,有些也会附庸风雅,跟名妓们多少有些共同语言。
但是商人社会地位较低,不少又要为了生意四处奔走,聚少离多。
就这样,还同样很难做到商人的正妻,多半只能是妾。
要是商人常年不在家,上面又有个娘家有靠山,善妒凶狠的大妇正妻,啧啧,那小妾的日子不要太酸爽。
生个儿子都不能叫自己一声娘,得送给主母正妻抚养,喊人家妈妈……
更有那凶狠的,没有丈夫护着你,或者丈夫出门了,随便捏造个理由,大棒子活活打死侍妾的事例都多不胜举!
也有些名妓不愿嫁人,趁着当红尽量多积攒些钱财,打算年老色衰后自己给自己赎身,然后自己过活的。
这条路就更难!
首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年轻时习惯了高消费,干这行又很难养成果决坚韧的性子,从良没两年,眼睛一闭一睁,人还活着,钱花没了……
这时节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状,可以想见……
就这都算好的,你想当年一个几岁十来岁的女孩儿,就被卖到勾栏瓦舍做妓女,这世上哪还有关心爱护她的亲人,这女子还能有什么依靠。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怀揣一大笔金银从良,脱离了青楼的压榨,但是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了青楼的保护……
想要安全活到把钱财自己花光,真实情况下难如登天,咆哮奔流的河水底部,荒山野岭的乱葬岗上,才是她们通常的归宿!
唐烈用尽量委婉温柔的语气,和刘翠莲慢慢梳理分析着大宋过往青楼名妓从良赎身后的种种困境,没有虚情假意的安慰夸张,更没有嘲笑讥讽的隐藏恶意,只是像真的亲人般,把这个行业光鲜亮丽外表下艰难残忍的前途向她一一揭示。
刘翠莲沉默地倾听着,她知道唐烈讲的这些都是事实,也没有夸大其词之处。
她自己本就曾是这行业的翘楚,也狠狠红过几年,可是当她年岁渐长,渐生退意,那些曾经和她说尽甜言蜜语,连天上的星辰都愿为她摘下来的恩客们,却没有一个愿意为她赎身,都是嘻嘻哈哈的敷衍,问得稍紧,下次再来点名陪酒的,可就换成那些更年轻的姑娘了。
家世次一等的客人,倒真有两个愿意跟她商量赎身的,家里也颇有余财。但也明说,过去都只能做妾。第一个自己是个赘婿,但是借妻家势力开了几家铺子脚行。发迹后大娘子管不住他,但大娘子家里有五个厉害的兄弟,之前这赘婿纳过两个妾侍,没多久一个掉了井,一个投了河,都是跟水投缘!那赘婿叫她不用怕,把她养在外边,就不怕大娘子娘家兄弟打上门来,翠莲还真去看过那赘婿打算养她的外宅,尼玛院子外边就是个池塘,这是跟水干上了!
第二个更绝望,家里是豪富,养了班侍女歌姬,但是这恩主悭吝得紧,要翠莲自己出向云山楼赎身的银子,过去后还要负责帮他调教那班侍女,歌舞词曲都要教。刘翠莲一合计,这是自费赎身,自费上班,图什么呢?图那恩主身上香粉都盖不住的狐燥气?
所幸云山楼上一任妈妈被客人酒醉了踹了几脚,竟然卧床不起,主家看刘翠莲机灵谦抑,是个从不得罪人的性子,能说会道嘴又甜,干脆提拔她做了新任管事妈妈,这一年多翠莲才没有那么焦灼,但是静夜细思,云山楼前几任管事妈妈,也很少有安生做过五年的,三四年以后,自己又何去何从呢?
其实私下闲谈,手下的女儿们跟她一样茫然,京师的李师师,赵元奴跟她们差不多大,同样不知道将来的下场。
前代的名妓,如那杨总惜,张真奴,还有刚才唐烈提到的朝云,琴操等辈,已是这行里最顶尖,最出色的寥寥几人,只要颜色稍退,再高的才学,遭遇都悲惨无比,何况楼里的姐妹们还无法跟这几人相提并论。
最后都只能自欺欺人,过得一日是一日,只盼将来色衰爱弛前,自己突然命好,有个如意郎君真心对待,再不然将来楼里几十上百个姐妹,去争取那两三个妈妈,教习的位置,能再多捱几年……
刘翠莲呆呆地听着唐烈诚恳给她讲琴操的故事,这个故事她其实也知道,但是在再次听到苏轼咄咄逼人地问琴操“如此究竟如何”的时候,还是气愤得把桌上的琵琶乱拨,怒道:
“相思始觉海非深,相恨不如潮有信!”
刘翠莲低头平复了一阵心绪,才重新开口:
“弟弟,我却是越听你说越糊涂了。
最开始是姐姐浅薄,以为是弟弟故作惊人语,无非想跟姐姐共度一宵罢了。
但听弟弟细谈,竟是有佛门慈悲普渡世人之心,怜惜天下可怜的烟花女子,名妓歌女!
世人看我等待我等,如那大苏学士辈,嘴上再高雅,再禅意,要我说,还不是为了那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披着怜香惜玉的皮儿,遮掩淫邪薄情的瓤儿!
奈何世情如此,我等入了这秦楼楚馆,便注定是以色娱人的玩物,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早晚会来,人力如何可挽?
弟弟便再有怜惜之心,如之奈何?”
唐烈皱了皱鼻头:
“先说个事,不要再称赞小弟有什么佛门慈悲之心,弟弟是正宗道门弟子!姐姐这样夸我,是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