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缘分这东西属实其妙。
二婶托人介绍的小姑娘,沈就太阳打西边出来地接受并去赴约相亲,主要一个原因是妹妹撇下事物专程回来盯他——
“沈就,软件开发工程师,有公司,吴苏,京城都有房,有车,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妹妹出嫁已有孩子,我今年……”
对面的姑娘抬头,“你姓沈?”
“……”
沈就皱了皱眉,相亲时没有说明吗?
喝了口咖啡,点头,“对,我姓沈。”
“你是吴苏本地人,姓沈,还有妹妹,妹妹已婚有子……难道,你的妹妹是沈箬?”
沈就不明所以,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妹妹的小黑子的吧!
对面的姑娘瞬间睁大眼,欢喜无比,“完全没有问题好吗,我是你妹妹的粉丝,我是她粉丝!我可以要她签名吗,合照都可以!”
“我太太太喜欢她了,她的画展,动漫漫画我全都有去。我是她的超级粉丝,我见过网络上她和他先生的照片……啊,真的好配,超级配,配一脸!!!”
以防沈就尴尬,沈箬体贴的选择背对那一边,由冯迁负责盯梢,想不到这小伙子居然还会唇语!!
“那姑娘说是太太的粉丝,粉您和先生的cp。”
沈箬一口饮料呛着。
这么……简单的吗!
沈就的反应倒是不大,淡淡一哦,“我也是我妹妹的粉丝,要签名可以,别的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吗。”
相亲也要有始有终。
“十分感谢,可以加您微信吗。”姑娘还体贴的补充,“以后有任何沈箬的消息可以跟我分享么,当然是公开的。”
这操作,把沈就闹得一愣一愣。
一顿饭局下来,全程聊沈箬,姑娘兴奋的不行,半点对沈就的兴趣都没有,只对他妹妹感兴趣。
饭局终人离开。
沈就见沈箬,“如你所愿,相了。”
这时候沈箬实在有点难绷,该笑呢还是该笑呢?
“没事慢慢来嘛,好姑娘多。”
沈就呵。
倒不是没有相亲过,之前相过几次。
沈就这人秉着一个负责任,相亲过程中太优秀的条件其实很吸引女方的,但要说一句私生子——
转头就没了下文。
沈就这么给面子,沈箬就不好在催促,住了一晚就回京,好久不约朋友就直接去了会所碰头。
沈就来京谈合作,也见见小外甥,晚上的局就跟着一起来。
结婚后,事业,孩子,老公,其实沈箬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圈子里,知道的都知道她嫁了二公子,不知道的权当她是景芫的好闺蜜。
“嗳,就他看见了么,沈就,在海市有家自己的公司,说实话,外形很不错,很型男。”
秋天。
在室外的人不少,正巧沈箬在接电话,关于漫画的事,通话的是小汪助理,经过复健和坚持已经恢复如初。
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字,沈箬自然多看两眼。
一身秋冬高定奢侈品的两位贵女,靠在一起喝酒,谈论不远处牵着白九思玩儿的沈就。
波浪长发的姑娘跟着看过去,“长得确实很帅,脱衣绝对有肉。怎么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齐刘海的姑娘嗨了声,“我表哥呗,在峰回结识介绍给我。条件一般,除了京城那套房值钱,一家公司就没别的。”
“最主要,是私生子。”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什么资格身份,居然和我相亲。一私生子,真不要脸。”
波浪长发的姑娘啧了声,“谁家的?”
“不就是吴苏的沈家了,听都没听过。”齐刘海姑娘满嘴的嫌弃,眼神也是嫌弃。
“他还跟我夸下海口,什么如果我们结婚条件随便提,等等之类。一私生子还跟我摆谱,让他入赘当时变脸。”
“对了,他说他还有个妹妹,已经结婚生子。”
“私生子的哥哥孤家寡人,妹妹结婚生子,你想想他们家的多乱,不知妹妹嫁的什么人,说不定是个扶妹魔。”
“没想到这才多久,孩子都有了,这么大,谁知是不是又是私生子。”
波浪长发点头说是,赞同闺蜜的看法。
“箬箬。”
景芫找过来,小声,“二公子到了。”
沈箬点头,指了指的电话。
采花小能手的白九思还在物色哪支花漂亮,想要摘下来送给母亲,一听父亲到了瞬间打消想法。
扯着沈就的手,“舅舅快走。”
沈就太知他的想法,挺坏,“不是说要摘一支送给母亲么。”
小公子摇头,“我用压岁钱买,不能摘。”
景芫陪着沈箬打电话,看白九思扯着沈就来,连互呼唤,“九思来,干妈抱抱。”
沈就就松了白九思的手,冯易紧紧跟着,看小公子跑的跌跌撞撞的样子实在心有余悸。
白九思就从两位议论的姑娘面前跑过,直接扑景芫怀里,一口一个干妈叫的奶呼呼的极其好听。
而且这孩子一身的私人订制,无标识,又极其英俊漂亮。
怎么可能是沈就的‘私生子’。
“哟,我瞧瞧,哪位小少爷出门遛弯了。”裴妄也喜欢这小奶包,圈内朋友没有不喜欢的。
主要太过俊俏又俏皮可爱。
“来,叔叔抱抱。”
抱着干妈的小奶包无辜的小模样,“干妈,我一会儿再跟您抱抱可以吗。”
这么可爱又无辜,哪个忍心拒绝,转头又去跟裴妄贴贴。这小奶包有一点好,没继承其父亲那拽拽的性格,高贵冷漠的调调。
不然沈箬该多头疼。
“裴少,好久不见,您……”有小公子在,冯易对外来人十分敏感,冷着一脸隔开那位想要上前攀谈的波浪长发。
“私人局,你们怎么来的。”裴妄抱着小奶包,看着十分和颜悦色,可瞥到两位不请自来的女性时,骤然气势压人。
就在沈就经过时,那位私生子长私生子短的齐刘海一下拉住沈就的衣袖,“我,我跟他认识。”
这点猫腻,裴妄一眼瞧出,冷嗤。
“沈先生认识?”
沈就不知这位齐刘海的想法,只是之前相亲过,还是合作伙伴的表妹,不想拂了人家时,沈箬先一步。
“裴少说笑,我哥哥怎么会认识这位千金小姐。”手机递给冯迁,沈箬自然挽着沈就的手臂,侧身,娇软的一身贵姿,“我就是沈就的妹妹,我,已婚生子,两位看我们家很混乱吗?”
两位贵女被沈箬这话问得哑口无言。
“冲撞小嫂子了,是么?”圈内的公子哥贵女们没有一个是傻子白痴,凭玩儿的朋友,一两句交谈,就大概能分析出人脉关系,家庭背景地位等。
沈就妹妹的孩子,左一个叫景芫干妈,右一个喊裴妄叔叔……要知道贵圈也分三六九等。
被裴妄抱着的小奶包看见来了,面色都变了,“父亲。”
谢兰卿嗯了声,手中拿着沈箬的披肩,走近给她披上,揽着谢太太的腰,“怎么不进去,外面风大。”
一身贵姿娇软的美人软若无骨依偎男人怀里,“接个电话,漫画的事儿。”
“先生几时到的。”
他说刚到。
说了句回屋,揽着太太的软腰,两人头挨着头有说有笑。
那两位呈口舌之快的贵女傻眼。
不认识沈箬不奇怪。
这贵圈内,要说一句不认识二公子——
那等于京城圈内白混。
沈就的妹妹……是沈箬?
是,是二公子的太太,是二公子的大舅哥,是……不是,二公子什么时候结婚的,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还这么大了!
这年过年,小奶包极其受各位叔伯的喜爱和欢迎,实话,白九思有点贫嘴,学了母亲那一套极其会哄人开心。
“太太呢。”聊完事情,环视屋内,谢公子便挂住谢太太,好像不过同贺家公子谈事不过二十来分钟。
只问太太,小太子不管了么?
冯易叔叔再一次替小太子叫委屈,“太太陪着小公子在室外堆雪人。”
男人沉脸,迈步,“胡闹,这么凉,不知道太太身子弱。”
冯易连说,“是太太指挥小公子堆雪人,太太在一边看。”
要做暖男的小太子,不就是用来指挥的么。
迈步的谢公子停步,叮嘱,“盯好,别冻着太太。”
冯易叔叔……
儿子堆得太慢,笨笨的看着,疼爱孩子的谢太太难得嫌弃一回,转身进屋看谢先生。
“好好堆,加油,麻麻一会儿来看。”
哼哧哼哧努力的小太子抬头,在雪地里,冰雕玉琢似的漂亮。
“麻麻去哪儿?”
“麻麻不陪兰小草了么。”
他可要哭唧唧了啊。
谢太太笑得招摇,“我去看看你父亲。”
小奶包低下头。
争不过,属实争不过。
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哀求,“麻麻快点回来好嘛。”
也没有多久,沈箬进屋,给谢公子焚了支烟,央着谢公子剥了橘子来吃,还得喂到唇边。
一众朋友已然习惯,二公子宠太太。
两人头挨头说了两句,闹得谢太太面红耳赤,娇嗔声出去找儿子玩儿,谢公子就瞧着谢太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回头。
酒多饮几杯,怀里都是谢太太的味道,略微疲倦的阖眸。
等小憩了会儿,想着太太和儿子出去找人时,他的谢太太身边已然换了另一个男人。
搂着他的太太,牵着他的儿子。
已经不是谢太太的沈箬,满眼温柔缱绻深情地同他介绍,“这位是我先生,这位是我儿子。”
“好久不见,二公子。”
“你看,我也并非非你不可。”
二公子勃然大怒,一把捏着男人的脖颈,眼底血红暴戾,一脸白色的低吼,“谁他妈准你嫁人生子的!”
“沈箬,你是我的,知道么!”
“先生,儿子是么?”
“全他妈给弄消失,我只要你,小兔子!”
可是。
只爱他的小兔子却冷漠推开他,护着别的男人,绝情吝啬地不多看他一眼挽着先生,牵着儿子消失在雪夜。
“操!”
不过十分来钟的小憩,谢兰卿惊醒,背脊一片冷汗,冷戾着脸疾步出屋,屋外沈箬跟白九思正在给雪人做眼睛鼻子。
谢兰卿咬着烟,嘬的很凶。
“沈箬。”
“嗳?”
“小兔子。”
“嗯?”
“囡囡。”
“我在。”
“谢太太……”
“我在呀,兰卿先生。”
“沈妹妹。”
沈箬扑哧一笑,回头,“在这儿。”
“阿厘——”
察觉不对的沈箬再度抛下儿子,小跑着扑倒谢兰卿怀里,“怎么了嘛兰卿先生。”
“我在啊,我跟兰小草都在啊。”
“怎么出汗了?不舒服吗?”
谢兰卿拉下她的手按在胸膛,炽热的胸膛心跳还没有平稳,眉目深谙,心里乱糟糟,“梦见你不要我了。”
“啊?”
“怎么可能呢,我这么喜欢兰卿先生。”
这什么荒唐梦,她自己都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囡囡。”
“嗯?”
“老婆——”揉紧谢太太在怀,拨去她发梢的雪沫,“别在丢下兰卿先生,好不好。”
她温柔的说,“绝对不会。”
“一生一世好么。”
她笑着点头,“当然好呀。”
可怜巴巴的小太子站在雪人旁边,就看父亲和母亲抱在一起,看着父亲那样狠地亲吻母亲。
冯易叔叔捂着他的脸,“非礼勿视。”
小太子失落的哦了声。
粑粑最爱麻麻,他争不过的。
……
白九思五岁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弟弟。
不过不是母亲生的,是大伯家添了个小弟弟,随着父亲母亲回家看望曾祖父和曾祖母,爷爷奶奶的时候,也来看大伯家的小弟弟。
有见到伯母,十分的温柔漂亮,说话特别的温柔,身上也是香香的。
不过他很纳闷,为什么伯父和伯母不像父亲母亲那样,父亲回家母亲都要去迎,都是父亲抱着母亲回家。
父亲常常告诫他,不能惹母亲生气,不能跟母亲发脾气,不能惹母亲不悦,更不能让母亲掉眼泪。
父亲除了公事,出门都爱带母亲同行,一定会牵着母亲的手或者扶着母亲的腰。
虽然,多数是父亲抱着母亲。
为什么伯父和伯母不这样呢?
看着婴儿床里的小奶包,白九思百思不得其解。
五岁半的时候,父亲把他叫到书房,面色严肃地告诉他一件事,“你母亲有小宝宝了。”
他第一个问题是,“是小妹妹吗,我喜欢小妹妹……”这样的话,在父亲凝视下改变成,“我都喜欢。”
六岁多的白九思如愿以偿,有了小妹妹。
非常非常非常白净漂亮可爱,奶呼呼的小妹妹,妹妹的手小小的,可有劲儿地会抓他手指。
他好喜欢小妹妹。
小妹妹有个小名叫小兰花。
真的呢,就跟花儿一样漂亮。
特别是小妹妹奶呼呼的喊哥哥的时候,心都给融化。
不过有一点他不懂。
为什么妹妹要姓谢。
在后来的后来。
父亲母亲在身边的时间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多,母亲很喜欢旅游,很爱四处去拍照,画画。
父亲多是陪着,而妹妹又在谢家的时间多。
父亲最爱带着母亲去中港去海上的游艇,会呆很多很多天,而且母亲越来越粘父亲,而父亲也十分纵容,完全没有底线的纵容。
当然,父亲也会有跟母亲生气的时候。
比如母亲不守信用,明明说好今日回家却不能回家,明明谈好要陪父亲出差临时变卦的时候。
虽然父亲在生气,可总是父亲去哄母亲。
只要母亲掉眼泪,父亲就一点辙都没有,无条件地投降。
他发现,妹妹很像母亲,特别爱在父亲怀里掉眼泪,父亲也会没辙,当然他也会没辙。
但妹妹又很像父亲,不言不语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看人特别像父亲,威仪严肃,高高在上。
在谢家妹妹最得宠,曾祖父,曾祖母,爷爷奶奶,伯父都偏爱妹妹,他的那位弟弟,妹妹的二哥不及妹妹在家的地位。
后来,他没有在见过温柔漂亮,身上香香的伯母。
母亲说,伯母去了国外养身体。
后来他长大了,母亲依旧温柔漂亮身上香香的,他终于明白,母亲身上特别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那是母亲身上的香融合了父亲身上的香。
格外的好闻温柔缠绵。
母亲很宠他,支持他,只会叮嘱他一件事:九思长大,要找个相爱的姑娘结婚。
而父亲会叮嘱他另外一件事:我长你母亲,过世时,不要让你母亲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母亲不需要你们兄妹赡养,你们只需要陪伴照顾好她,你母亲娇气,不要常常念起我让你们母亲掉眼泪。
这些话以后,父亲总会感慨一句。
我过世,她在哭,就没有人哄她了。
成年长大,已为人父人夫的白九思终于了悟父亲的话和叮嘱,没有父亲哄,母亲真的哭了好久好久。
没能见到面。
那句临终前父亲何其悔恨感慨:【兰卿先生跟挂住囡囡……】
让母亲哭伤了眼睛,哭的日渐消瘦,哭的病骨支离,哭的……一病不起。
那一日,母亲聊起追父亲的时候脑子一热撞了父亲的车,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哭伤的眼定定的看着某一处。
说:你们父亲来接我了。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重要的人。
兰卿先生,来接我了。
那是父亲离开母亲后,母亲笑的最漂亮的一次。
安葬好母亲,白九思留下那枚白玉骰子,郑重地放在父亲的牌位前。
父亲教他的第一首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从他有记忆起。
父亲一人出门时,行走间都会铃铛作响。
他看见过,父亲把玉骰子还给母亲,也见过父亲出门前母亲把玉骰子塞到父亲的口袋。
他见过父亲归家都带一束花,随着母亲穿衣的颜色而变。见过父亲抱着母亲在案台前篆香,两人相拥品香。
见过母亲手机相册里,父亲数不完的背影照。
见过父亲手机里,太多母亲的小视频。
见过母亲被父亲抱在怀里抱上游艇,母亲那怯怯惊恐的样子,娇气地喊着‘兰卿先生’捶打父亲胸膛。
见过父亲每次远行出差,母亲都去祖奶奶的佛堂替父亲祈福。
也见过,祖奶奶口中从不信佛的父亲,会在母亲生病的时候去寺庙斋戒沐浴祈福求母亲平安,求老天爷爷庇护照顾母亲。
他极少听到父亲说爱母亲,也很少听见母亲说爱父亲,他们俩像是有一种默契。
父亲如果在电话里说一句粤语的:先生跟挂住囡囡。
母亲不久就会回家。
或者父亲说一句,虽然是命令般的:回家。
母亲也是这样。
同样的,母亲的一句:很挂住兰卿先生。
就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他不知道旁人口中的父亲,不爱母亲的时候的样子。
想象不出。
大概,像大伯。
娶一女子进门,有个孩子,便不再相见。
那这一生,该有多苦,多难过。
再后来的后来。
他的孩子结婚生子,二婚满堂,人生终点。
他过世时,好可惜,没有见到父亲母亲来接他,同来时不同,来时母亲期待他,父亲爱护他。
祖奶奶们疼他疼到心坎。
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不这样。
他也想他的父亲和母亲了。
或许,有来接他吧。
因为,父亲送给母亲的兰花,那日开的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