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处地势稍开阔的坡坎上,学着先前那内鬼交代的法子,撮唇吹出了三短两长的鸟叫。
山岭死寂,这几声鸟叫格外刺耳。
不多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一声低沉狼嚎作为回应。
成了!
陈诚心头一定,屏息静待。
眨眼工夫,七八条黑影从林子里钻出,快如鬼魅。
打头那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横着一道狰狞刀疤,正是野狼帮的头号打手,周扒皮。
“是你?”周扒皮死死盯住陈诚,嗓音沙哑刺耳。
“货呢?雷老六的人呢?”
陈诚故意做出六神无主的慌张样,声音都带着哆嗦:“周……周爷,货……货带来了。雷六的人,都被我们引到另一边去了……那边……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他心虚地指了指来路。
周扒皮脸上横肉一抖,嘿嘿冷笑:“干得不错。雷老六那老东西怕是到死都想不到,他最信任的运货人,会是我周扒皮的人!”
他大手一挥,语气张扬:“把货验验!”
立时有两个野狼帮的喽啰蹿上前,猴急地解开其中一个麻袋,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油布包。
周扒皮捻了捻下巴上拉碴的胡子,满意点头:“很好。雷老六这次可是下了血本。”
他上下打量陈诚:“你小子,叫什么?”
周扒皮盯着陈诚,咧嘴一笑,语气难辨喜怒:“小子,你倒是机灵。放心,答应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
“多谢周爷提携!多谢周爷!”陈诚赶忙点头哈腰,那副卑微到骨子里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替他憋屈。
周扒皮话锋骤然一拧,那张横肉遍布的脸瞬间狰狞:“但是,为了周全,还是得委屈你先上路!”
他手猛地向下一劈!
“宰了他!”
几个喽啰早已按捺不住,闻声举起雪亮的家伙,恶狠狠扑向陈诚!
“动手!”
石破天惊一声吼,正是陈诚发出来的!
电光石火间,两道黑影贴地从暗处疾飙而出!
刀疤手里的短刃,不见刀光,只有一道催命寒芒,直奔周扒皮的脖颈!
黑狗的开山刀呼啸破风,横扫向离他最近的两个喽啰!
“操!有埋伏!”
周扒皮到底是老江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身子硬生生朝后挪了半尺,险险避开刀疤那索命一击。
饶是如此,他胳膊上还是被锋刃带过,皮肉翻卷,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滋”地冒了出来!
野狼帮的喽啰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瞬间炸了锅,阵脚大乱。
陈诚也没闲着。
他不跟那些红了眼的硬茬子死磕,身形在混乱中游走,专挑那些慌了神的、落单的喽啰下手。
他手里的短刀使得刁钻,上下翻飞,每一刀都奔着要害,绝不拖泥带水。
周扒皮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声嘶力竭地咆哮:“都他妈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剁了他们!”
可他吼了两嗓子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两个不声不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程咬金,下手也太黑太狠了!
尤其是那个使短家伙的,简直活阎王,手起刀落,野狼帮的人挨着就倒,碰着就亡,根本没人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一招!
黑狗更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这会儿全灌注到了刀刃上。
他那把开山刀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凶悍!
乱战中,一个野狼帮的喽啰猫着腰,瞅准一个空当,举刀恶狠狠从背后捅向黑狗的后心!
“黑狗哥,背后!”
陈诚吼声未落,人已扑了过去,一把将黑狗推了个趔趄。
“噗哧!”
钢刀入肉的声音闷得人心头发颤。
陈诚左肩霎时鲜血迸射,钻心剧痛袭来,他险些叫出声。
“我操你姥姥!”
黑狗回头目睹此景,怒火攻心!他狂吼一声,悍然回身,手起刀落,直接将那偷袭的喽啰连人带刀劈成了两半!
陈诚咬紧牙关,忍着肩上撕裂的剧痛,地上一滚,避开另一把砍来的刀。
他一眼瞥见周扒皮正被刀疤逼得左支右绌,破绽已现!
机会!
陈诚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也顾不上肩上的伤,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暴射而出,直扑周扒皮!
“噗——!”
这一次,是短刀捅进肉里的声音,更深,更闷。
陈诚的刀,不偏不倚,整个儿没入了周扒皮的小腹!
“呃啊——!”
周扒皮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盯着自己小腹上那把只剩刀柄的短刀,血沫子不断从他嘴里涌出来。他想抬手指着陈诚,却浑身力气一泄,直挺挺栽倒,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周扒皮尸体倒地的闷响刚落,山道下方骤然亮起一片火光,马蹄声密集如雨点,正有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
黑狗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涌起狂喜:“是六爷!六爷带人来了!”
火光映照下,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雷六端坐如山。
他身后,苏媚笑意盈盈,更后面,是数十名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的汉子。
雷六的目光在狼藉的战场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陈诚身上。
他面无波澜,只淡淡吐出几个字:“陈诚。你,很好。”
苏媚掩口轻笑,嗓音甜腻入骨:“陈先生,这份投名状,奴家看着都觉得分量十足呢。”
陈诚大口喘着粗气,左肩的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渗,染红了大半边衣裳。他心里清楚,今晚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眼前这一关,也总算过去了。
雷六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抛给陈诚。钱袋落在陈诚脚边,发出“当啷”一声,格外清晰。
“赏你的。拿去养伤,养利索了。过几日,还有更要紧的差事交给你。”雷六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陈诚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钱袋,入手一片冰凉,分量不轻。
他依旧没吭声。
…
夜色浓得化不开。
省城街面上,行人早已绝迹。
陈诚拖着废了似的左臂,浑身像是散了架,先在一家灯火未熄的药铺停下,让郎中处理了肩上的伤。
厚厚的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那股子血腥味却怎么也挡不住,直往鼻孔里钻。
他又拐进一家仍在营业的肉铺。
“老板,两斤五花,再来扇好排骨。”嗓子哑得几乎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