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竹楼的油灯在风里明明灭灭。
小夭辗转难眠,起身走到回廊,指尖抚过廊柱上蜿蜒的藤蔓纹路,竟与记忆里父亲将她从九尾狐手中救出时,牵着她的掌心纹路重合。
獙君悄无声息地跃上栏杆,九条尾巴垂落如银色瀑布,尾尖凝着的冰晶将月光折射成细碎的星芒。
“在想什么?”
烈阳的声音惊破寂静,他倚着门框,佩剑饕餮纹泛着微弱的光。
小夭指着远处桃林,
“总觉得那秋千架在等谁。”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掠过,秋千突然发出吱呀声响,褪色的红绸飘起又落下,恍惚间似有笑声穿林而来。
次日破晓,巫王带着他们穿过桃林深处。
晨雾中,白祭坛若隐若现,坛上的半块铜镜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血光。
二十七名巫祝身着绣满符咒的黑袍,鱼贯登上古老的祭坛,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地面的星纹凹槽里,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
为首的巫祝手持刻满甲骨文的龟甲杖,杖身缠绕的赤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凝固的鲜血在舞动。
铜铃与骨笛的声响骤然撕裂寂静,巫祝们口中念念有词,跳起复杂的禹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袍袖翻飞间,暗藏的银线符文若隐若现,与祭坛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祭坛四角的青铜烛台突然爆出幽蓝火焰,照亮巫祝们涂着金粉的诡异面容,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诅咒。
随着祭祀达到高潮,巫王走上前去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镜缘符文上,地面轰然裂开,露出布满青苔的石阶。
“当年赤宸布下此阵时,说唯有血脉至亲能解。”老人的骨铃轻响,惊起一群墨色飞鸟。
巫王率先踏入黑暗,小夭和獙君烈阳跟在后面。
石阶下的黑暗中,突然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记忆里桃子成熟时的气息。
小夭的心跳陡然加快,掌心开始发烫,她轻轻将手掌贴在石壁上。石壁上的古老符文随之亮起,浮现出一幅温柔的画面。
年幼的小夭被九尾狐掳走,绝望哭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划破夜空,将她护在怀中。月光下,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小夭的如出一辙。
獙君的九条尾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冰晶在微光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烈阳的佩剑停止了震颤,饕餮纹上的血光化作点点星光,温柔地围绕在小夭身边。
“小夭……”
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小夭耳边响起,带着三百年的思念与牵挂。赤宸的虚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他伸手想要触碰小夭,却又怕惊扰到她般停在半空。
“我的孩子,你终于来了。”
小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扑向那虚幻的身影,虽然穿过了赤宸的身体,却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是你吗,爹爹?”
她哽咽着说出这个称呼,这一刻,所有的疑惑与不安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悦。
赤宸笑了,眼中闪烁着泪光,他轻轻拂过小夭的发丝,尽管触碰不到,却让她感受到了最温暖的爱意。
“三百年了,我一直在等你。这片桃林,这个秋千架,都在等我的小夭回家。”
祭坛四周的幽蓝火焰突然变成了温暖的橘色,照亮了赤宸温柔的面容。那些阴森的符咒与符文,此刻都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桃花,落在小夭的肩头。
巫王的黑袍也褪去了诡异的色彩,露出素净的白衣,他静静地站在一旁,见证着这场跨越三百年的重逢。
赤宸的虚影在暖橘色的光晕中愈发清晰,他望着小夭泛红的眼眶,指尖凝出一抹柔光轻轻擦去她的泪水,
\"莫哭,我的小夭该笑起来才好看。\"
随着话音落下,石阶缝隙里钻出嫩绿的藤蔓,缠绕着石壁开出粉白相间的花朵,将阴森的祭坛装点成春日模样。
\"这具虚影是那场大战前我封存在此的,\"
赤宸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
\"那时我就知道,若有一天阵法被触动,定是我的小夭寻来了。\"
獙君的尾巴不自觉地圈住小夭,冰晶尾尖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烈阳收起佩剑,饕餮纹的星光温柔地落在三人身上。
赤宸的虚影抬手轻轻描摹小夭的眉眼,指尖凝着的微光如同三百年前为她梳理碎发的温度。
他望着女儿被岁月打磨得愈发坚毅的轮廓,眼底泛起心疼的涟漪,
“世人称我为魔头,往后你或许要承受许多无端的恶意。”
祭坛四周的桃花突然静止在空中,仿佛连时光都在屏息聆听。
小夭正要开口,赤宸却用指尖抵住她颤抖的唇瓣,星芒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小夭掌心织成细密的光网,
“莫要为我辩解,爹爹只盼你能平安。”
赤宸转头看向护在小夭身旁的烈阳和獙君,欣慰地笑了,
“但爹爹更知道,我的小夭早已能披荆斩棘。”
赤宸的虚影逐渐变得透明,
“记得幼时你娘亲教你的歌谣吗?”
他轻声哼唱起来,熟悉的旋律让石阶上的藤蔓开出更多花朵,
“莫怨命运无常,记住,你是赤宸与阿珩的女儿,生来便要如烈焰般炽热,如寒冰般坚韧。无论风雨多大,都要像这桃花一般,即便零落成泥,也要在枝头绽尽最后一抹绚烂。”
祭坛顶部裂开一道缝隙,晨光倾泻而下,将赤宸的虚影镀上金边。
万千流光汇聚成父亲模样的光晕,最后一次将小夭包裹其中,
“活下去,活得恣意洒脱些。若有一日累了...”
声音消散在风中,却在小夭心底刻下永恒的誓言,
“爹爹永远在你掌心的纹路里,与你并肩…”
赤宸的虚影彻底消散不见…
祭坛上只剩下一个青铜匣子,匣子表面爬满符咒,锁孔处凝结着暗红血珠。小夭颤抖着伸手,指尖刚触及青铜匣,血珠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她掌心,锁扣应声而开。
匣中躺着半幅襁褓,绣着金线并蒂莲的边角已残破,上面还放着一枚,晶莹剔透,流转着蜂蜡般光泽的琥珀,仿若凝固的时光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