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睿只是想让人躺下,再让秋·雅克布悄悄来一趟,却不想她这么不配合。
拂央疼得眉头紧皱,美人仿佛在跟她作对,一直在扯她手里的斗篷。
她的东西!
才不给!
清醒剂似乎起了作用,女孩力气陡然增大,将斗篷抓得死紧,不住往床头躲去,远离祁睿。
祁睿眼睛微眯,差点气笑。
这斗篷是他的,但眼前状况怎么看怎么像他在抢小姑娘的衣服。
他眼眸一沉,干脆将鞋子脱了,整个人往床上一坐,扯开她的斗篷,伸手拉住女孩的手腕。
斗篷成功被剥离。
海藻般的卷发之下,女巫双眸紧闭似乎很疼,满脸薄汗,发丝都黏在脸上,小小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几缕黑发被她无知觉咬在嘴里。
拂央仍一手扯着斗篷,另一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力道之大,已经隐隐渗出血痕。
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他下意识不想看到她这么狼狈。
将柔弱的女孩抱在怀中,祁睿任由魔力释放游走,一次次朝她身体里探索覆盖,却始终不得其所。
他的眉头久久不得舒展,目光触及她失了血色的拳头,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攥在自己手中,耐心又温柔。
焦急不安的男声漂浮在空气中:“拂央,我要怎么帮你?”
她终于有了反应,艰难地掀了掀眼皮,整个人像是从水中出来的一样,渗出来的汗几乎沾湿她的衣裙。
拂央紧咬下唇迫使自己清醒,像是认出来了人,声音虚弱得有点破碎:“祁睿?”
他怎么在这?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病症,祁睿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是我。你生病了,告诉我怎么帮你?”祁睿低头与她对视,嘴唇紧抿,眼眸里满是隐忍的情绪。
女孩身体颤抖不止,瘦小的身躯里仿佛装着一块巨大的寒冰,正在不停侵蚀她的身体,往外冒冷气。
她一定很疼。
大拇指压在她下巴,将女孩可怜的下唇解放开,他再次将女孩的手抓在手心里,一遍遍哑着嗓子问,声音微微颤抖:“怎么帮你?拂央。”
刚才还言笑晏晏耍赖的人,眉眼飞扬生动,整个人宛如春日枝头上最艳的凤凰花。
现在却渐渐苍白,犹如随时会被暴雨打落的花蕾,脆弱得让人心疼。
祁睿眉头紧锁,心头被无序复杂的情绪干扰,不得安宁。
拂央忍受着身体的疼痛,想说没事,忍过去就好了,但疼痛一如既往的加重,剧烈的程度让她疼得说不出话。
天边雨云靠近,大雨再次降临人间,雨点敲击窗户,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疼痛感愈加强烈,女孩浑身颤抖不止,额头的冷汗一茬茬冒出来,又被温柔地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拂央勉强睁开眼,往日明媚的双眸犹如蒙着一层水雾,适应了一阵才看清周围环境。
祁睿已经完全转变为黑发黑眸,担忧的墨眼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害怕小女巫不安,周围亮着一圈暖黄色的光。
是他的黑暗世界。
怔愣片刻,她似乎明白他的用意,摇摇头,声音虚弱:“没用的,你别浪费……魔力。”短短几个字,她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从嘴唇之间挤出来。
声音断断续续,碎得几乎只剩下最后的气音。
一阵无力感蔓延心头。
他以为在这儿就可以看清她的病状,可事实并不如愿。
在这个以他为王的世界之中,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几乎搜遍脑海中所有见过的病例,却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病。
无月之夜,大病一场,这是她的秘密?
世人对于女巫的讨论,都是负面的,说她嗜血强大,说她来去如风,目中无人。
脆弱的女巫,几乎不存在。
可眼前,她真真实实地在受罪。
小女巫太虚弱了,冷得像千年冰泉下沉睡的晶石,跟平时的活力聪慧完全不同。
她不能,也不应该这么虚弱。
她应该灿烂地笑着闹着,而不是疼痛无比蜷缩在黑暗之中。
祁睿眼睫微颤,一双黑眸宛如黑玄晶般神秘而危险,拂央只觉周围空气一变,又回到了现实。
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拂央抱着斗篷,浑身苍白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变得透明,消失在这个房间之中。
祁睿把人放在床上,动作温柔得像是害怕将人碰碎了。
随即脱了身上的外套,钻进被子里,不顾她弱小的抵抗一把将人搂进怀中。
“你别……”
别靠近,很冷。
每个月都会这么来上一两次,拂央已经习惯了。
年幼的时候,母亲总会抱着她,两个人就像两座怕冷的冰山一样,互相靠近、拥抱,取暖,一起度过最疼的时刻。
她们是世界上最理解彼此的人,也是最熟悉这种疼痛的人。
当刺骨的疼痛冰凉渗入骨髓浸透血液,就算平时闹得再不愉快,两人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情,拥抱在一起。
后来,母亲去世了,她只能缩在家里,裹着极厚的毛毯靠在壁炉边上,咬牙哆嗦着度过去。
在仿佛能摧毁一切的痛苦中疼得一次次晕过去,又在蚀骨的疼痛中转醒,周而复始,直至天明。
这样无眠疼痛的夜晚,她已经熬过去好多好多。
这次也不例外,挨过去,就好了。
拂央神志不清地推拒,平日里能轻轻松松拍死人的手掌此刻也软绵无力,比街边的奶猫还孱弱。
祁睿小心翼翼地将她两手固定在胸前,温暖的大手搂抱着女孩,像是不服气,或许是病急乱投医,继续朝她身上传输魔力。
“别白费力气,没用……”拂央不是不清楚他的好意,只是这样的病症,并非魔法师可以解决的。
这是女巫降下的诅咒。
世世代代,流传了四百年的诅咒。
无论如何精纯的魔力,都不能克服女巫临死前充满怨恨的诅咒。
他帮不了她。
拂央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体的每一处都如同被刀一寸寸剐着、被千万银针深深扎进去,再反复被野兽生生咬开……这种渗入骨髓,仿佛血液都冻结成冰的疼痛,她已经忍受十七年了。
推拒三次,拂央双手被控制住,再也无法动弹。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再没人这样抱着她给她温暖了。
似是贪恋这样的温暖,她不自觉往男人的胸膛靠近,整个人抖得像暴雨中的落叶,脆弱无助,眼角不断往外涌出因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泪水。
痛晕过去之前,她似乎听到男人低哑心疼的声音。
“我陪你,别哭。”
别哭,小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