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阿丽儿就已经等在圣光殿门口,好不容易走廊尽头出现人影,就见大皇子怀里抱着一团东西,由远及近跑得飞快,像后面有鬼追似的。
那团东西露出来的靴子……好像是今早圣女小姐穿的?
意识到是自家小姐,阿丽儿吓得脸色一白,以为圣女大人出了什么事,忙伸出双手想帮下忙。
祁睿从容躲过,快声吩咐:“她喝醉了,你去草药园拿清醒剂。”
阿丽儿呆呆看着人被大殿下抱进房间里,正要跟进去,眼前的门猝然闭上。
摸着差点被碰扁的鼻子,阿丽儿表情担忧。
不让她进去伺候?
为什么?
向来稳重的女官急得在门口左右踱步,一时害怕两人做出点什么,又怕两人不做点什么,呆滞两秒,才快步朝草药园跑去。
她怎么记得……清醒剂好像是针对高级幻术的魔法药水?
要是知道用途只是醒酒,那些老学究能让她拿吗?
不管了,是大殿下的命令,有事找大殿下去,别找她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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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床头灯照亮房间一角,祁睿将人放在床上,还没松一口气,就被女孩双臂勾着往下,不得不弯下身。
醉鬼明显不愿意怎么配合,他心脏跳得飞快,两手撑在女孩身侧,意识到这是她睡觉的房间,祁睿几乎条件反射往后退。
不知是被勒的,还是气的,男人的脖子竟也染上了点点红色。
“好了,放手。”祁睿企图扒拉开她的双臂,小女巫宁死不屈,反而扑上来在他耳边嚷嚷:“不准放开我!美人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好看,不愿意跟我一块玩?”
她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附在他身上,磨蹭两下。
祁睿差点心脏骤停,眼皮一抖,吐出一口闷气……
他记得,过了今年,小女巫好像也才刚成年?她生日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冬天,下次问问……
她长得漂亮,虽然年纪小,但……该有的也都有。
祁睿耳根一红,紧咬牙根,正要强制掰开女孩的手臂,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低得可怕,他眉心一皱,到嘴的“放手”变成了“怎么这么凉”。
她的体温好像一直低于常人?
刚才在餐厅,她的双臂也只是跟平时一样,感觉微凉,怎么才十几分钟,就速冻了?
拂央隐约听到“凉”字,“蹭”地松开两臂愣愣坐在床上,有点失落地开口:“对哦,对,我太冰了,美女姐姐要是被我冻伤了可不好。”
她像是很不舍得,低头看着柔软的被褥,又看看祁睿琥珀色的眸子,眼中写满委屈。
冻伤?他话语中的焦虑无处隐藏:“为什么会这么冷?你生病了吗?”
祁睿无瑕探索内心翻飞的情绪,紧张地探究。
眼前的女孩体温太低了,皮肤冷得像寒冬的暴雪,这一点都不正常。
“冰凉……今晚没有月亮?”拂央呆呆问完,祁睿下意识朝窗外看去,漆黑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她忽然笑笑,眼神空虚,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道:“哎呀……没有月亮,又要生病啦。”
女孩声音有点疲累,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几乎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唇红齿白却眉眼苍凉,跟那些在民间流传的情爱小说里逃出来的妖精似的,艳丽得有些脆弱。一举一动都在牵动他的情绪。
祁睿眉头一紧,还想追问,阿丽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清醒剂拿来了。”
祁睿只好先去开门,他一派明月清风,表情淡淡将药剂接过来,触及阿丽儿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大发慈悲开口:“你下去休息吧,她喝完药睡一觉就好。”
阿丽儿能说什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是”。
再抬头,门早已关上。
阿丽儿摸摸凌乱的刘海,叹了口气神情恍惚慢慢离开。
房间内,小女巫依旧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上仍披着大了几个号的斗篷,她不再闹腾,但是状态很不对劲。
她在发抖。
祁睿快步走到床边,抓着人喂药,手上的清醒剂只喂了一半,便察觉到她的体温在短短几秒内再次降低,夸张得仿佛全身都在往外冒冷气。
祁睿眉头紧皱,也不喂药水了,扯着她的手腕在她身体里探寻。
两人额头相抵,她冰凉得仿佛要将他额头的皮肤浸湿,拂央晕乎乎地抽气,祁睿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心中不安。
他什么都没查出来。
可小女巫的体温压根不是正常人的应该有的体温,倒像是……死人的温度。
“拂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祁睿剑眉紧蹙,得不到回答,只好先扶她躺下。
对方却又开始闹腾,死犟死犟地挺着身子,跟一条坚挺的咸鱼一样不肯躺下,手里抓着祁睿解下来的披风不肯松开,挣扎期间还抱着他一只胳膊,嘴里嚷嚷着:“漂亮姐姐给我的衣服,你不准拿走。”
得,这会儿他又变成谁了?
这小醉鬼还没清醒,在颤抖还能发酒疯呢。
“别闹,你快躺下。”祁睿眉眼微压,太阳穴突突地跳。
现在要紧的是她的身体,他对女巫所修习的魔法并不了解,也不指望可以从醉鬼嘴里套出什么话,只能慢慢检查。
他记得乌鸦每晚都会过来?它知道什么吗?
拂央嘴巴向下一瘪,神色恹恹:“我知道,你肯定嫌弃我了。”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说掉就掉,一颗颗跟晶莹的珍珠似的,前赴后继落在怀里的黑色斗篷。
小女巫不像女巫,倒像是海边会吟唱会落泪的小美人鱼。
她的眼泪仿佛转化为心脏跳动的鼓点,祁睿凝视片刻,触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才闭了闭眼克制地收起旖旎之心。
他轻叹一声,像见不得她落泪似的,伸出温热的掌心去接她硕大的泪珠。
女孩身体冰凉,落下的泪水竟也没有一点温度,冷得像从冰泉中溅起的水珠,仿佛即将在掌心凝结成冰。
喉间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祁睿拿出手帕替她细细擦泪,嗓音无奈而温柔:“不嫌弃你,我担心你。”
她的温度又降低了,脸色转瞬间已苍白如纸。
祁睿目光沉沉,琥珀色的眸子蓦地转黑,胸腔里的担忧没有一刻停止,隐隐带动着一股焦躁暴戾的情绪。
他没见过这样的病症,若是母后在,或许还能让她帮忙看看。
“拂央,是不是很疼?”
拂央胡乱点头,望着眼前温柔的美人,又摇摇头,不舍地往后蹭去。
察觉到熟悉的疼痛来临,拂央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忘忍着疼痛低声道歉:“对不起啊,我太冷了,魔法也没了,保护不了你,美女姐姐,你往前面直走就可以离开了。”
她似乎以为身在魔法森林,迷迷糊糊道着歉。
祁睿听得出来她努力压抑着疼痛,女孩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化为微弱的呼吸声。
漆黑的瞳孔忽然放大一瞬,祁睿嘴唇紧抿,隐有不悦焦躁之意在周身浮现,扰得黑暗之地仿佛起了狂风暴雨。
魔力没了?
什么意思?
女巫的魔力与天赋魔法师不同,她们是特殊的种族,修习的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女巫魔法。
月亮没了又要生病?
难道……无月之夜,每一个女巫都会失去魔力,生一场如坠冰窟的病吗?
身体的疼痛开始蔓延,女孩似乎是被疼得恢复部分神智,还记得不能吓到人,压抑着异样,哆嗦着将自己往斗篷里塞。
这会儿她倒是不希望有人待在旁边了,就算是她这么喜欢的漂亮姐姐。
她不想让旁人看到这么狼狈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