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苏檀捏着磁带的手顿住,翡翠镯在灯下晃出一道绿影:“抗虫椒?他们问红薯种植周期问了三遍。”她翻出白天记的本子,墨迹还没干,“从浸种到打顶,连浇几次水都要记。”
顾沉砚把配枪推到她手边:“绿源科技的人,盯上咱们的红薯了。”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笔记本,“那瘦子问山泉水时,尾音带江浙腔——上个月县保卫科通报过,有外地商队假借农技名义套情报。”
苏檀咬着笔杆,突然笑了:“那正好。”她合上本子塞进军装口袋,“明儿早会我就说县里要来考察红薯田,让他们急一急。”
晨雾还没散,大队部的铜锣就响了。
苏檀站在晒谷场的石磨上,声音清亮:“县农技站说这两日要来考察咱们的红薯试验田!”她扫了眼人群里脸色发白的林月白,“周大队长说了,要把最好的薯苗摆出来!”
人群里响起欢呼。
王二婶扯着嗓子喊:“小苏种的红薯能长到斤把重,让县里领导开开眼!”
散会后,赵春花端着半筐鸡蛋凑过来,袖口沾着草屑:“昨儿后晌我去大队部送公粮,瞅见林月白猫在办公室后头,手里攥着个黄皮纸袋,跟保密似的往怀里塞。”她压低声音,“那袋子我见过——上回县供销社主任来,提的就是这种。”
苏檀的指甲轻轻叩了叩镯子。
她蹲下身,给顾小满理了理歪掉的羊角辫:“小满,帮姐姐个忙成不?”
小满眼睛亮得像星星:“苏姐姐要我偷林月白的蝴蝶结?还是往她饭里撒糖?”
“往她晾的被单上泼点水。”苏檀捏了捏她的小酒窝,“就说你端水时手滑了。”
晌午头,林月白的尖叫穿透晒谷场:“顾小满!你赔我新被单!”她揪着小满的衣袖,腕子上的塑料镯子晃得人眼晕,“这是我姑从县里捎的,要两块钱呢!”
苏檀抱着一捆针线盒往林月白屋里走,门虚掩着,窗台上晒着半干的野菊花。
她踮脚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掀开蓝布枕头——黄皮纸袋赫然在目。
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浸了水:“青竹沟红薯亩产超三百斤,疑用特殊培育法。附试验田坐标……”落款是“林”。
苏檀摸出藏在袖管里的相机,“咔嚓”两声。
等她把纸袋原样摆好,外头的吵闹声已经停了。
林月白掐着腰往屋里走,看见苏檀举着针线盒:“你……你来干啥?”
“借根缝补针。”苏檀晃了晃盒子,“你被单脏了,我帮你补补?”
林月白脸涨得通红:“不用!”她“砰”地关上门,门闩扣得死紧。
考察组来的那天,日头毒得很。
苏檀蹲在试验田里,挖起一垄红薯。
红皮白瓤的薯块滚了满地,最大的那个比她拳头还大。
张奶奶扒开人群凑过来,用袖口擦了擦薯皮咬一口:“甜!比前儿的还甜!”
考察组的王技术员蹲下来,眼镜片闪着光:“这淀粉含量至少百分之二十!”他抬头冲苏檀笑,“小同志,这培育法可得好好讲讲。”
林月白站在田埂上,指甲掐进掌心。
她刚要开口,赵春花突然挤到她跟前:“月白妹子,前儿你说要送亲戚的红薯,人家昨儿捎信来了。”她提高嗓门,“说比城里供销社卖的还甜,让你再捎十斤呢!”
人群里响起哄笑。
王二婶扯着嗓子喊:“月白不是说苏檀的红薯是偷的么?合着你偷了还往外送人情?”
林月白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直哆嗦:“我……我没有!”
傍晚,顾沉砚的自行车碾着碎石子进了村。
他军大衣兜里鼓囊囊的,是县保卫科的回函。
大队部的油灯下,他把信纸拍在周大队长面前:“绿源科技的眼线混进村里,你这大队长当得可真松快。”
周大队长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砸出个坑:“我……我下回盯着!”他猛地站起来,冲苏檀直拱手,“小苏,往后你说咋干就咋干,我周老蔫儿绝不说半个不字!”
林月白缩在墙角,指甲把粗布裤缝抠出个洞。
她摸黑回知青点,窗台上压着个信封,没贴邮票。
月光透过破窗纸照进来,她抖着手拆开——
“你的‘靠山’,快塌了。”
夜风卷着山雾灌进来,吹得信纸哗哗响。
林月白猛地抬头,听见村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大队部门口,有人喊:“周大队长!县里新派的农技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