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薛绍躺在牢房的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墙刻痕,喉间干渴似有火在烧。第七日的深夜,牢顶瓦片轻响,一道黑影如狸猫般落地,玄色劲装裹着一身冷冽气息,腰间令牌在幽暗中泛着青芒——正是不良人天暗星张起灵。
“你是……”薛绍嗓音沙哑,挣扎着抬头,却在看清来人腰间“不良人”纹章时瞳孔骤缩。不良人还是潜入天牢,盯上了他这个将死的驸马。
张起灵指尖一弹,青铜令牌“当啷”落在薛绍脚边,刻着“天微星”的纹路在微光下流转:“薛绍,你既入不良人法网,命数便由我等执掌。”他声音低沉如古潭深水,“从今日起,你是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天微星,薛绍之名,随今夜之死而消。”
薛绍盯着令牌上的“天微星”三字,忽然想起兄长薛顗曾酒后提过的“不良人暗桩遍布朝野”——原来连天牢深处,也逃不过这张密网。指尖触到令牌边缘的凉意,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既然大人说我已死……”话音未落,张起灵已抛来一粒黑色药丸:“假死药,时辰一到自会苏醒。此后你的命,只属于不良人。”
药丸入喉的瞬间,薛绍忽然想起太平公主晨起梳妆时的模样,眉梢那点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娇艳。可此刻,他眼睑渐渐沉重,视线里最后一抹光,是张起灵腰间若隐若现的银蝶纹——那是不良人独有的暗记,从此将他的人生,劈成了阴阳两界。
太平公主府
三日后,天牢报来“薛绍饿毙”的消息。太平公主冲进停尸房时,看见的是一具面色青灰、瘦骨嶙峋的尸体——衣袍是她亲手绣的缠枝莲纹,此刻却皱巴巴地裹着躯体,仿佛空了的蝉蜕。
“薛郎……”她踉跄着扑过去,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忽然想起成亲那日,他握着她的手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泪水砸在他衣襟上,却换不回半分回应。她不知道,此刻藏在房梁暗处的天微星薛绍,正隔着竹帘缝隙看着这一切——面上蒙着黑巾,唯有双眼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起灵的身影如鬼魅般立在他身侧,压低声音道:“记住,你现在是不良人天微星,薛绍的喜怒哀乐,都该随这具尸体埋了。”风掀起帘角一角,薛绍看见太平公主鬓边的珊瑚步摇在晃动——那是他去年生辰送她的礼物,她说“珊瑚红似我对你的心意,永不变色”。可如今,他的心意被埋进了天牢的黑暗,只剩这具顶着“薛绍”名号的尸体,承接她的悲恸。
隐秘处的巷口,不良人暗桩轻叩三下,示意安全。薛绍最后看了眼府中高高挂起的白幡,看了眼太平公主伏在尸身肩头颤抖的背影,转身踏入阴影。靴底碾过一片飘落的白梅,像极了他们曾在雪夜共赏的那场花——只是如今,花依旧,人却成了权力棋盘上的一枚暗子,再无回头路。
不良人驻地
“潜伏长安,看好李唐旧族动向。”张起灵将一卷密报塞进薛绍手中,“把李唐血脉看好,你该明白自己的用处。”
薛绍低头看着密报上“太平公主”四字。石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映出他新换的玄色劲装,腰间“天微星”令牌与不良人腰牌相撞,发出细碎的响。
“若……若她有危险?”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忐忑。
张起灵抬眼,目光如刀:“不良人只分任务与生死,没有‘若’。”他转身走向洞口,月光斜斜切进来,在薛绍身上投下一半光明一半阴影,“记住,你现在的名字,是天微星——薛绍,已经死了。”
洞口风声呼啸,薛绍摸了摸心口,那里还藏着半块碎陶片,刻着“太平”二字——是他从牢里带出的,唯一属于“薛绍”的东西。抬头望向洞外的长安夜空,星子闪烁如太平公主眼中的泪光,可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只能做暗夜里的影子,看着曾经的妻在明处沉浮,却再不能以“驸马”之名,为她遮风挡雨。
靴声渐远,不良人秘窟的石门缓缓闭合,将“薛绍”最后的温柔,永远封在了天牢的那夜残灯里。从此江湖路远,他是天微星,是不良人手中的刀,却也是太平公主记忆里,那具不会再醒来的“亡夫”——命运的齿轮,终究在权力与阴谋里,碾碎了最柔软的真心。
终南山云雾缭绕,松涛亭的飞檐上凝着未散的晨露,袁天罡负手而立,指尖抚过亭柱上斑驳的卦纹。身后不良人捧着写着消息纸跪地,纸上墨迹未干,尽是洛阳传来的密报——李唐宗室清洗正烈,太初宫的朱批如霜,不良人的铁靴踏碎长安巷陌。
“这一次的清洗……”袁天罡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松风掠过瓦当,“武氏剪灭李唐枝桠,却不知‘木断则根愈固,火烈则灰藏生’。”他转身望向洛阳方向,道袍上的太极纹在光影里流转,“杀尽显耀者,反令暗处的血脉得以蛰伏——李唐社稷,倒要因这一劫,多延些年月了。”
不良人抬头,见袁天罡眼中映着云雾与天光,竟似藏着千年星象:“那洛阳那边……”
“听天暗星的。”袁天罡指尖敲了敲石案,案上铜龟卦盘轻轻转动,“不良人行走明暗之间,本就是要替天家织就‘疏而不漏’之网。”他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苍凉,“武后要的是江山稳固,却不知这天下从来不是靠杀人能守得住的——留些‘隐患’,反倒是给社稷留了口气。”
山风骤起,吹乱案上竹简,“李冲”“薛绍”“太平公主”等名字在风中翻飞。袁天罡弯腰拾起一片,见上面画着天暗星张起灵的暗记,指尖在“天微星”三字上顿了顿——那个顶着薛绍身份死去的人,此刻怕是已在长安暗处,织起了新的密网。
“去传讯吧。”他将纸递给不良人,“告诉洛阳,按卦象行事——‘亢龙有悔’时需收,‘潜龙勿用’处需藏,不良人的刀,既要斩尽明处的逆,也要护住暗处的‘根’。”
松涛亭外,苍鹰掠过山巅,啼声划破云雾。袁天罡望着天际流云,想起多年前为武后算的“武代李兴”,却未说破“代兴”之后,李唐仍有“星火燎原”之运——这一场清洗,不过是星象里的“劫数”,看似刀光血影,却在冥冥中为李唐续了一缕命脉。
石案上的卦盘终于停住,指针稳稳指向“归魂卦”——“魂归何处?归於天地,藏於人心。”袁天罡低吟一声,拂袖转身,道袍下摆扫过亭阶青苔,留下满室未散的星象玄机。而洛阳的风,正带着他的指令,卷入不良人暗桩的耳中——天暗星的令牌在袖中轻响,一场关于“杀戮与存续”的局,早已在终南山的云雾里,布下了最隐秘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