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二年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辽东城头,薛仁贵扶着城堞望向城外绵延的营寨,甲胄上的冰棱随动作簌簌而落。三日前新罗军突袭饮马川粮道,前锋营竟出现数十个手持唐刀却眼神空洞的“唐军伤兵”——他们见人便砍,刀势狠辣却毫无章法,直到被斩落马下时,额间还贴着半张褪色的符纸。
“报!九菊一派的傀儡术又在左翼出现!”斥候滚鞍下马,脸上还沾着未擦的血渍,“弟兄们不敢下死手,怕误杀自己人……可那些傀儡不要命,已经冲破三道鹿砦了!”
薛仁贵眉峰骤拧,指尖捏碎了手中的符纸残片——这种东瀛邪术他早有耳闻,用蛊毒控制活人如提线木偶,偏偏傀儡多穿唐军服饰,单凭肉眼极难分辨。
正沉吟间,身后忽然传来衣料摩擦声,转头便见几个身着青黑色劲装的人从女墙阴影里现身,腰间铁牌刻着“不良人”三个古篆——那是长安直属的秘侦机构,传说专破诡谲奇案。
“薛将军可是为这‘傀儡术’发愁?”为首的不良人摘下面巾,眼角一道刀疤斜入鬓角,说话时指尖抛着枚刻着北斗纹的铜铃,“大帅早有吩咐,说东瀛邪术离不了‘符、蛊、心’三字——我等带了‘辨心阵’,只需在阵中燃此‘醒神香’,傀儡额间符纸便会自燃,届时便可辨明真伪。”
他抬手一挥,身后不良人立刻散开,从革囊中取出缠着符绳的木桩,以北斗七星之位钉入雪地。青烟腾起的刹那,远处正挥刀乱砍的傀儡们忽然顿住,额间符纸“滋滋”冒起火星,露出底下青黑的咒印——不再是唐军面容,而是暗藏的新罗死士妆容。
新罗军帐
金鑫握着酒盏的手忽然一抖,帐外传来的惊呼声让他猛地起身。羊皮帐被狂风掀开一角,只见远处唐军阵地腾起青色烟柱,那些本该搅乱敌营的傀儡竟如失线木偶般僵立,被唐军士兵轻易缚住——九菊一派最得意的“傀儡术”,竟在顷刻间失效。
“将军!不良人用了中原奇阵,纱比儿梓的影卫全暴露了!”副将踉跄着撞进帐中,盔缨上还沾着傀儡术反噬的血迹,“唐军已趁势反攻,左翼防线……”话未说完,帐外忽然响起震天战鼓,“薛”字大旗被风雪卷得猎猎作响,竟已逼近中军帐百丈之内。
纱比儿梓脸色惨白地攥紧腰间蛊囊——她怎知中原不良人早有防备,那“醒神香”的气味竟能破了傀儡术的咒印?更要命的是,影卫暴露后,新罗军借“唐军内乱”掩人耳目的阴谋彻底败露,此刻唐军喊杀声里,分明混着“诛新罗叛贼”的怒吼。
薛仁贵挥刀斩落最后一个傀儡的符纸,刀身上的雪水混着血珠滴入雪地,开出暗红的花。不良人布下的“辨心阵”已化作漫天青烟,笼罩着整个战场,但凡额间有咒印者,皆被唐军一一制伏,剩下的新罗明兵见势不妙,纷纷丢盔弃甲向后逃窜。
“杀!”薛仁贵一抖缰绳,胯下战马踏碎积雪狂奔,身后不良人手持铜铃紧随——铃声清越,竟比新罗军的溃败声更响,惊得栖息在枯树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掠过“大唐”军旗的边缘。
三日后,新罗王都外的唐军,城内金法敏望着薛仁贵身后那些戴着斗笠的不良人,忽然想起玄鸣阁大长老的叮嘱:“中原王朝的暗处,藏着比明兵更可怕的‘影子’。”此刻他终于懂了——那些被称作“不良人”的秘侦,那些能破邪术的奇阵,还有那个始终藏在暗处的“天暗星”,从来都是大唐维系疆土的暗线,如蛛网般细密,却比刀刃更锋利。
长安
当咸亨二年的初雪落满太极殿屋檐时,薛仁贵的捷报已摆在李治案头。武后捏着捷报上“不良人破东瀛邪术”的字句,唇角勾起淡笑——她早知让国师调不良人赴辽东,必能震慑宵小。
殿外传来宦官通报,说遣唐使河内鲸正捧着新刻的“日本国书”求见,衣袍上还绣着大唐的宝相花纹。
雪越下越大,辽东战场的硝烟却已散尽。不良人们卸去征尘,腰间铁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比起明面上的金戈铁马,他们更像藏在雪地里的刃,不显锋芒,却在关键时刻划破阴谋的迷雾。
而这场因新罗野心与东瀛邪术挑起的叛乱,终究在大唐的明兵暗卫联手之下,化作了史册上短短几行字迹:“咸亨二年,新罗叛,薛仁贵率军讨之,新罗大败,乱遂平。”
寒风掠过长安城头,将“日本”国书上的朱红印泥吹干,也将辽东雪地上的刀光剑影,吹进了历史的深巷——唯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守护,如同不良人始终未摘的面具,在岁月里默默见证着,盛唐江山如何在明与暗的交织中,守住每一寸土地的尊严。
长安·暮春酉时·太平坊
柳丝拂过青石板路时,张起灵的斗笠边缘刚巧避开迎面而来的油饼担子。竹篾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下颌线,玄色文武服下摆沾着辽东的尘土,腰间唐刀的穗子在暮色里轻轻晃动——自咸亨二年新罗之乱平定时,他已在辽东暗哨辗转月余,此刻踩着坊门即将关闭的鼓声,终于回到长安城西的太平坊。
麒麟侯府的朱漆门还挂着三年前的铜兽环,门楣上“麒麟侯”三字虽经风雨,却未改鎏金想起自己现在虽贵为县公但麒麟侯府的名字依旧未改。本侯府仍是他在长安的根。吴老看见张起灵说道:“大人”
斗笠下传来低低的“嗯”声。张起灵侧身进门,靴底碾过铺着青砖的甬道,两侧太湖石在暮色里投下斑驳阴影,恍若辽东战场上见过的嶙峋崖壁。绕过照壁,便是熟悉的穿堂风——带着侯府特有的沉木香,混着远处 飘来的粟米香,让他指尖捏着斗笠的力度松了松。
铜锁“咔嗒”轻响,张起灵反手闩上门,将唐刀横放在酸枝木案上。刀鞘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浮现——那是麒麟侯府的族徽,与他此刻摘下的斗笠内侧刻着的“天”字暗纹交相辉映。文武服的革带解开时,内衬里还穿着贴身穿的软甲,左肩上一道新伤渗着血珠,是三日前在鸭绿江边遇袭时留下的。
“该换身衣裳了。”他对着铜镜自语,指尖划过麒麟面具的纹路——这是侯府祖传之物,白玉雕成的麒麟眼尾微挑,额间嵌着粒暗红玛瑙,戴上后只露出双眼,却比“天暗星”的青铜面具多了几分温润。换下的文武服叠得整整齐齐,斗笠与唐刀并排放在床头,玄色布料上的“金吾卫”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庭院 换好家常的玄色圆领袍,腰间只系了条素色丝绦,张起灵却在推开后窗的刹那,忽然顿住——院中的老梅不知何时发了新芽,嫩红的花苞缀在虬枝上,指尖轻轻抚过面具边缘,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些年辗转不停,“张起灵”“天暗星”是帝王手中刀,唯有此刻站在自家庭院里,才像个真正的归人。
月光明晃晃地铺在青瓦上,他转身走向前院,麒麟面具在额间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