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同亿万根钢针,再次刺穿麻木的感知,将沉沦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狠狠拽出。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喉咙。肺部火烧火燎,疯狂渴求着空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手脚在本能的驱使下拼命挣扎、划动!身体在冰冷的墨绿深水中艰难地向上拱动,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后背那被黑炎使者留下的、如同活物般持续侵蚀的湮灭伤口,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冰冷剧痛。
哗啦——!
头颅再次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细小的雪粒,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入灼痛的肺叶!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胸腔,混合着胃里翻涌的冰冷湖水,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喷溅而出。身体因寒冷和剧痛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
视野被水渍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我用力甩头,抹开脸上冰冷的湖水与雪沫。
眼前,是沉郁如墨玉的天池水面,倒映着灰暗低垂、飘洒着细雪的铅灰色天空。身后不远处的湖岸,已不再是昨夜那杀机四伏的营地废墟——那一片狼藉的焦黑与倾颓,被远远抛在了湖对岸,在灰蒙蒙的晨光和飘雪中,如同大地上一个丑陋而狰狞的伤疤,沉默地诉说着血腥与毁灭。
成功了…鬼玺修复…地脉碎片夺回…我…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心湖,只激起一丝微弱的、近乎麻木的涟漪,随即被更汹涌、更刺骨的寒意吞没。
爷爷呢?
那个在雾魅中为我指明方向的身影…
那个在营地前冷静布局、决意牺牲的佝偻背影…
那个在常天龙利爪下,用胸膛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枯槁身躯…
那个将毕生功力、叶家守护意志连同最后的嘱托,一同拍入我胸膛的、沾满鲜血的手掌…
“爷爷——!!!”
一声嘶哑破碎、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喉咙的悲号,猛地冲破牙关,在空旷死寂的冰湖之上炸响!声音带着血沫,带着无法言喻的剧痛与绝望,撞向四周冰冷的空气和沉默的雪山!
没有回应。
只有呼啸而过的、裹挟着雪粒的凛冽寒风,如同无情的嘲笑,瞬间将这泣血的呼喊撕碎、卷走,消散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只有沉郁的湖水,冰冷地拍打着身体。
只有无声飘落的雪花,落在滚烫的额头和冰冷的伤口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旋即被体温融化或冻结。
天地苍茫,雪落无声。
身边,再无那个熟悉的气息,再无那个可以依靠的脊梁。
彻骨的孤寂,如同这长白山的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血液,比后背的湮灭伤口更加冰冷,更加深入骨髓。
只有胸口的玉佩,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温润暖流,如同爷爷最后的目光,无声地守护着心脉。只有那修复完整的鬼玺碎片,在胸膛深处流淌着冰冷、内敛却浩瀚的幽光,如同沉眠的冥府之眼,带来一丝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感。
“活下去…去地脉之眼…完成…使命…”
爷爷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滚烫铭文,在极致的孤寂与冰冷中,再次灼烧起来!
活下去!
使命!
这两个词,如同最后的枷锁,死死锁住了沉沦的意志。麻木的瞳孔中,那撕裂心肺的悲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铁,在绝望的烈火中,开始被强行锻打、淬炼!
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爷爷用命换来的这条路还没走完!
使命!黑炎邪教!常家叛徒!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爷爷的血仇!叶家沟的惨剧!这片被污染的山川!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终结!
一股冰冷、坚硬、如同西伯利亚冻土下埋藏了万年的寒铁般的东西,开始在破碎的心湖深处凝聚、成形!它取代了沸腾的悲恸,带来了另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力量——刻骨的仇恨与不死不休的决绝!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在冰冷的湖水中沉浮,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伤口撕裂的冰冷麻木。新生的力量在体内奔涌,被鬼玺和玉佩强化过的经脉骨骼充满了坚韧的活力,但黑炎使者留下的湮灭伤口,如同附骨之蛆,持续散发着冰冷、死寂的侵蚀感,不断消耗着生机,与体内的新生力量形成痛苦的拉锯。重伤未愈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这具被强行改造过的躯体。
必须上岸!留在这冰水里,只有死路一条!
目光扫过灰蒙蒙的湖岸线。不能回到对岸的营地废墟,那里是死地,黑炎使者或残余的邪教徒随时可能出现。我需要绕行,从远离废墟的、被冰雪覆盖的湖岸登陆。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剧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调动起全身残存的气力,将玉佩散发的温润生机引导向四肢,抵御着刺骨的冰寒。身体如同破败的舢板,在冰冷湍急的湖水中,艰难地、一寸寸地,向着远离废墟的、白雪皑皑的东岸挣扎而去。
哗啦…
每一次划水,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哗啦…
冰冷的湖水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皮肤,带走宝贵的体温。
哗啦…
后背的湮灭伤口在湖水的浸泡下,传来深入骨髓的冰冷蚀痛,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啃噬。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灰暗的天空,飘落的雪花,冰冷的湖水,无尽的痛苦与挣扎…构成了一幅绝望而孤独的画卷。
不知挣扎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
脚尖终于触到了湖底冰冷坚硬的砂石!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边。身体刚一脱离水面,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刮过湿透的身体,带走最后一丝暖意,带来刺骨的冰寒!湿透的衣物瞬间变得如同冰冷的铁甲,紧紧贴在皮肤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散架。
噗通!
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岸边冰冷的雪地中。双手深深插入积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冰冷的雪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涌入鼻腔。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不能…倒下…” 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冻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佩的暖流在胸膛内流转,鬼玺的冰冷幽光提供着支撑。靠着这股意志,我挣扎着,一点一点地,从跪伏的状态,踉跄着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
一片死寂的雪原。巨大的天池在身后沉默,墨绿的水面倒映着灰暗的天空。对岸那片焦黑的营地废墟,在风雪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连绵起伏的巍峨长白山脉,覆盖着万载不化的冰雪,在铅灰色的苍穹下沉默矗立,如同亘古的巨神,冷漠地俯视着渺小的、挣扎求生的蝼蚁。
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很快在肩头、头发上堆积。寒风如同鬼哭,在空旷的山谷间穿梭呼啸。
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只有一身湿透、冰冷刺骨的破烂衣衫。只有一身重伤和持续侵蚀的湮灭伤口。只有胸口那枚温润的玉佩和冰冷完整的鬼玺。
孤身一人。
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再次模糊。不是泪水,是风雪太大,迷了眼睛。
我死死咬住牙关,将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那撕裂心肺的痛楚,连同冰冷的空气,狠狠咽回腹中!指甲更深地抠进冻土,直至渗出鲜血,染红了指下的白雪。
缓缓地,艰难地转过身。
目光,越过风雪弥漫的天池水面,越过那片焦黑的废墟,死死地、深深地,望向那连绵无尽、白雪皑皑的巍峨长白山脉!
那沉默的山峦,埋葬了爷爷的遗骸(或许连遗骸都已在自爆中化为齑粉),浸透了他的鲜血!也见证了背叛与牺牲,禁锢着被污染的地脉,潜藏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风雪在眼前狂舞,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模糊那刻入骨髓的恨意与誓言!
“爷爷…”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金铁的冰冷与决绝,穿透呼啸的风雪:
“我…叶宿尘…在此立誓!”
“穷尽碧落!踏破黄泉!”
“必以黑炎邪教之血!常家叛徒之魂!祭您在天之灵!”
“必肃清邪氛!净此地脉!完成您…未竟之志!”
“此仇不报!此志不遂!我叶宿尘——誓不为人!!!”
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胸腔中剜出的血肉,带着滚烫的恨意和冰冷的决心,狠狠砸在风雪之中!誓言出口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引动,胸口沉寂的鬼玺碎片猛地一震,散发出一圈冰冷而威严的幽暗涟漪,无声地扫过四周风雪!玉佩也同时爆发出温润而坚韧的白光,仿佛在见证、在铭刻这血染的誓言!
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立下誓言,再无半分迟疑和软弱!
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迷茫与脆弱,如同被寒风刮走的最后一片雪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西伯利亚冻原孤狼般的坚毅与沧桑!那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恨火,沉淀着沉重的责任,也淬炼出百折不挠的求生意志!
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回来!
不再看那沉默的雪山,不再想那冰冷的湖水。
我猛地转身,将所有的悲痛、仇恨、疲惫,连同这长白山的风雪,一同甩在身后!
迈开脚步!
脚步踉跄而沉重,每一步都在深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血渍的脚印。湿透的破烂衣衫在寒风中迅速结冰,如同沉重的冰甲,摩擦着新生的皮肤和伤口,带来刺骨的冰冷和持续的疼痛。后背的湮灭伤口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持续散发着死寂的侵蚀感,不断消耗着玉佩带来的生机和体力。寒风如同冰刀,刮过脸颊和裸露的伤口,带走仅存的热量。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和冰冷的硫磺尘埃。
身体在新生力量的支撑与重伤虚弱的拖拽下,艰难地保持着平衡,向着山下,向着远离这片伤心绝地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风雪更急了。
铅灰色的苍穹低垂,仿佛要压垮这连绵的雪山。鹅毛大雪密集地落下,很快覆盖了来时的足迹。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只有一道渺小而倔强的身影,在无垠的雪白画卷上,拖着一行染血的足迹,踽踽独行。
如同离群的孤狼,带着满身的伤痕与彻骨的仇恨,走向未知的、必将充满腥风血雨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