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那急促、尖细、带着熟悉韵律的叫声,如同穿透绝望阴云的晨曦,猛地撕裂了林间空地剑拔弩张的杀机!是参精!
声音响起的瞬间,前方三个呈扇形包抄、狞笑着扑来的邪教徒动作明显一滞!提骨灯的那位,惨绿幽光映照下的苍白下巴微微抬起,浑浊的眼珠惊疑不定地扫向声音传来的密林深处。手持淬毒铁矛的邪教徒脚步微顿,矛尖的幽蓝寒光摇曳不定。结印施法的邪教徒,口中急促的咒语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哗啦啦——!”
我们侧后方那片原本寂静的、被高大蕨类植物和垂挂藤蔓覆盖的密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无数粗壮坚韧的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如同苏醒的巨蟒毒蛇,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疯狂地抽打、缠绕向那三个拦路的邪教徒!藤蔓上尖锐的倒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乌光!
“小心!” 提骨灯的邪教徒惊骇大叫,手中骨灯绿光大盛,试图操控扑出的鬼影回防!但藤蔓的速度太快了!数条大腿粗细的藤蔓如同鞭子般狠狠抽打在他匆忙举起的骨灯上!
“啪嚓!”
一声脆响!那盏用人骨制成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邪异灯笼,竟被藤蔓蕴含的巨大力量硬生生抽得碎裂开来!绿光瞬间熄灭,里面扑出的几道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变得稀薄,随即消散!提骨灯的邪教徒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手持淬毒铁矛的邪教徒则更加狼狈!他试图用铁矛格挡抽来的藤蔓,但矛身被数条藤蔓死死缠住!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拽!他猝不及防,淬毒铁矛脱手飞出!紧接着,更多的藤蔓如同灵蛇般缠绕上他的双腿和腰腹!倒刺深深扎入皮肉,剧痛和束缚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瞬间被拖倒在地,淹没在疯狂舞动的藤蔓海洋之中!
结印施法的邪教徒反应稍快,在藤蔓袭来的瞬间,猛地将手中凝聚的、带着迟缓效果的粘稠黑气向前推出!黑气如同蛛网般罩向扑来的藤蔓!然而,那些藤蔓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无形的、充满生机的灵光,黑气蛛网仅仅让它们缠绕的速度微微一滞,便被藤蔓蕴含的沛然巨力强行撕扯、冲破!数条藤蔓如同毒龙摆尾,狠狠抽在他的护体邪气上!
“噗!”
邪气屏障如同纸糊般破碎!那邪教徒被藤蔓蕴含的巨大力量抽得倒飞出去,口中喷出黑血,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仅仅一个照面!三个堵截的邪教徒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藤蔓狂潮彻底击溃!
这还没完!
“轰隆隆——!”
我们脚下的地面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数条粗壮虬结、如同巨蟒般的古老树根,猛地破开厚厚的腐叶层,带着泥土和碎石,如同拱起的山脊,瞬间在我们与身后紧追而来的大群追兵之间,升起了一道高达丈余、布满了尖锐木刺的天然壁垒!树根壁垒散发着浓郁的草木灵气和厚重的土石气息,坚逾钢铁!
“砰!砰!砰!”
“啊——!”
追得最紧的几个邪教徒收势不及,狠狠撞在突然升起的树根壁垒上,被尖锐的木刺扎得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惨叫!后面涌来的追兵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大障碍物阻挡,一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那头邪化巨熊愤怒地咆哮着,用它那庞大的身躯疯狂撞击着树根壁垒,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木屑纷飞,但壁垒极其坚韧,一时竟无法撞破!
“吼——!” “抓住他们!”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追兵的怒吼、巨熊的咆哮、撞击壁垒的轰鸣,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城墙”暂时隔绝!
混乱之中,一道小小的、雪白如玉的身影,如同闪电般从密林深处窜出!它动作灵巧得不可思议,在疯狂舞动的藤蔓和虬结的树根之间如履平地!正是那只形态奇异的参精!它那芦头状的小脑袋上,两只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焦急地看着我和爷爷,小爪子急促地挥舞着,指向密林更深处,发出连串“吱吱吱”的催促声!
“是它!参精!” 爷爷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一种绝处逢生的激动所取代!“快!跟上它!”
没有任何犹豫!我和爷爷强压下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身体的剧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紧跟着那道在密林中如同白色闪电般穿梭的小小身影!
参精对这片山林的地形熟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它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时而钻入茂密得几乎无法通行的灌木丛,那些带刺的荆棘在它靠近时会自动分开一条缝隙,待我们通过后又迅速合拢,如同天然的屏障!时而跃上陡峭湿滑的岩石,在光滑的苔藓上如履平地,为我们指出一条看似不可能、实则稳固的落脚点!时而又转入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岩缝上方垂挂的藤蔓会自动垂下,供我们攀援借力!
它仿佛能号令这山林中的一草一木!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停顿,都恰到好处地利用地形阻碍了追兵的视线和路径!身后追兵的嘶吼声和巨熊的咆哮声,在茂密林海的阻隔和参精精妙路线的引导下,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那股如同附骨之蛆般锁定我们的邪气怨念追踪感,也仿佛被层层叠叠的、充满生机的草木灵气所稀释、隔绝!
不知在参精的带领下奔逃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九天雷霆,瞬间充斥了耳膜!
一道巨大的、如同银河倒泻般的瀑布,出现在眼前!瀑布从百丈高的悬崖上奔腾而下,水流湍急,白浪翻滚,撞击在下方的深潭中,溅起漫天水雾,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霓!水汽弥漫,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和磅礴的水灵之气!
参精小小的身影停在瀑布左侧一块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上。它转过身,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看着气喘吁吁、浑身泥泞血污、几乎站立不稳的我和爷爷,小爪子焦急地指向瀑布下方、水幕最为汹涌澎湃的地方!
“吱吱!吱吱吱!” 它的叫声在瀑布的轰鸣中显得格外尖细,小爪子用力地指向那片如同白色匹练般垂挂的水幕,然后又指指我们,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
“它…它让我们…进瀑布后面?” 我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狂暴水幕!那冲击力,足以将人瞬间砸晕卷走!
爷爷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瀑布和水潭,又看了看参精那焦急而笃定的眼神,猛地一咬牙:“信它!走!”
参精见我们理解,不再停留,小小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跃起,一头扎进了那片狂暴的水幕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我和爷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没有退路!只能一搏!
“深吸气!护住头脸!冲!” 爷爷低吼一声,当先冲向瀑布!
冰冷刺骨的水汽如同冰针般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占据了所有感官!我紧随爷爷身后,在靠近水幕的瞬间,猛地深吸一口气,双臂交叉护住头脸,丹田残存的道炁本能地护住心脉,闭着眼睛,朝着参精消失的位置,狠狠撞了进去!
“轰——!!!”
仿佛被无数沉重的冰锤同时砸中!巨大的冲击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冰冷刺骨的激流瞬间淹没了全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身体,耳朵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水流裹挟着向前、向下!窒息感和巨大的水压让肺部如同火烧!
就在我感觉意识都要被这狂暴的水流冲散之际,身体猛地一轻!
巨大的水压和冲击力骤然消失!双脚似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耳边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也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我踉跄着站稳,猛地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大口地喘息着,吐出呛入的冷水。
眼前是一个奇异的、被水光映照得光怪陆离的空间!
这里赫然是瀑布后方!巨大的水幕如同天然的门帘,从头顶数十丈高的悬崖边缘垂挂下来,遮蔽了入口。水幕之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巨大岩洞!岩洞入口被水幕完全覆盖,从外面看,根本不可能发现其后别有洞天!
洞内空间颇为宽敞,足以容纳十余人。地面是相对平整的岩石,覆盖着一层湿滑的苔藓。洞壁上布满了流水常年冲刷形成的、光滑圆润的沟壑和形态奇异的钟乳石,不断有水珠从洞顶滴落,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光线透过汹涌的水幕折射进来,在洞内形成一片片摇曳晃动的、如同梦境般的幽蓝光影,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朦胧而神秘。
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瀑布水汽的清凉和岩石的微腥,彻底隔绝了山林中的血腥、邪气和追兵的喧嚣。只有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在洞内形成低沉而恒定的背景音,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爷爷就站在我身旁几步远的地方,浑身湿透,水珠混合着血水不断从破旧的衣衫上滴落,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拄着枣木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身体,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淡金色光点的血沫,脸色灰败得如同风干的橘子皮,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刚才硬抗黑炎、亡命奔逃、又强行穿越瀑布的冲击,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元气,伤势彻底爆发,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而在我们前方不远处,那块小小的、雪白如玉的参精,正站在一块干燥的岩石上。它甩了甩蓬松尾巴上沾着的水珠,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看着我们,尤其是看着重伤呕血的爷爷,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委屈,反而带着一种属于山灵的纯净关切。它用小爪子指了指洞内更深、更干燥、靠近岩壁的一处凹陷角落,那里堆积着一些干燥的枯草和苔藓,似乎是它平时栖息的“小窝”。
“咳…咳咳…多…多谢小友…救命之恩…” 爷爷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向参精,声音虚弱沙哑,却带着由衷的感激,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
参精似乎听懂了,小小的脑袋点了点,发出“吱吱”两声轻快的回应,随即不再打扰,小小的身影灵活地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岩洞深处那些嶙峋的钟乳石阴影之中,仿佛融入了这片它守护的天地。
洞内,只剩下我和重伤垂危的爷爷,以及永不停歇的、如同摇篮曲般的瀑布轰鸣。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全身。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湿滑的岩石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体内翻腾的情绪。
目光落在爷爷身上。他枯槁的身躯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枣木杖无力地倒在一边。那件本就破旧的靛蓝粗布衣,此刻被血水、泥浆和瀑布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因痛苦而深深蹙起,灰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残留的金色血沫在幽蓝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胸口都只是极其轻微地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看着爷爷这副模样,再回想起刚才洞窟中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血战,一股无法形容的自责和悔恨,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都怪我!
是因为我!
是我体内的鬼玺碎片!
是它在邪修头目发动致命攻击、爷爷为我硬抗黑炎时,被那极致的情绪和近在咫尺的恐怖邪力所刺激,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那冰冷暴戾的威压,那数条凝练的阴气锁链…虽然暂时缠住了邪修头目,救下了爷爷,却也如同黑夜中的烽火,彻底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和…“钥匙碎片”的气息!
邪修头目那惊骇欲绝又贪婪狂热的嘶吼——“夺回钥匙!”——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荡!
正是这暴露,引来了追杀!让爷爷不得不拖着本就沉重的伤势,在崎岖湿滑、危机四伏的山林中亡命奔逃!一次次强行催动道炁,一次次加重伤势!最终为了穿越瀑布,更是承受了那足以震碎脏腑的恐怖冲击!
如果不是鬼玺失控爆发暴露了行藏…如果不是我实力不济,无法保护爷爷,反而需要他一次次舍命相护…爷爷何至于伤重至此?!
“冲动…实力不足…未能保护爷爷…” 爷爷在破庙疗伤时的谆谆教诲,如同重锤般敲打着我的神经。鬼玺之力是双刃剑!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依赖!可我…却在关键时刻,被它控制了心神,引来了滔天大祸!
胸口处,那块沉寂的碎片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能。左臂深处的阴毒,也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我体内潜藏的隐患和危机。
浓烈的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内心,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看着爷爷气若游丝的模样,一股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如果爷爷…如果…
“咳咳…” 一阵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爷爷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却依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他的目光落在我写满自责和痛苦的脸上,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连忙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擦拭,却被他枯槁而冰凉的手轻轻按住。
爷爷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飘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傻…孩子…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