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帝薨逝的那一日凌晨,长安忽然地动,有史官记载:“天色似墨,大雨如注,有龙吟声自东南来。”京郊有民房倒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京中各个衙门的官员刚刚接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又立即投入了救助百姓,维护皇城秩序的之中,虽逢天灾,也算是而不乱,一切井然有序。
整座皇宫都笼罩上了一层白色,宫灯幔帐,从太子妃到宫中仆从,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几个年长的嫔妃得知皇上驾崩悲痛的以数度昏厥,那些年轻的女子则人人自危,被皇上宠幸过的按例要送入皇家寺院“净业寺”中修行,而那些还未被召幸的女子,也不知命运会把她们带向何方?后宫之中一片哀切,这些女子就如同暴风雨中飘落的叶子,茫然而无助。
王婉坐在软轿中,她的鞋袜早已浸湿,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下蔓延起来,本是炎炎的夏日,她竟感到了刺骨的寒凉。因昨晚一直忧心着太子李恪之的身体,她未曾好眠,天亮又接到了皇上驾崩的噩耗。匆忙起身,早膳也没顾得上用,就与尚宫局的女官与宫中各处的总管太监们筹备起皇上的丧仪诸事。虽说是宫里前期也有准备,但毕竟事发突然,众人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国丧之事不能有丝毫的马虎,王婉一一的询问了各项事宜,最后叮嘱道:“父皇薨逝,宫中所有人心中定是悲痛万分。但国丧事大,诸位务必小心谨慎,办的体面尊荣,以慰父皇在天之灵,也算是尽了各人的孝心。”她微红的双眸扫过那一片悲悲切切垂首抹泪的宫人,淡淡道:“父皇的棺椁归来之前,依旧各司其职,不能有任何的纰漏。”众人躬身答案着告退散去。
如月进来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太子妃,徐婕妤殉节被太子下令以贵妃之礼下葬,这事传回宫中,竟有几位嫔妃也有追随之意,不得不让宫女不离左右的守在身边,若是人人仿效,那还如何了的?”
王婉微微皱眉道:“糊涂!这不是添乱吗?带我去看看。”她起身时顿觉头晕眼花,一旁的秋菊眼明手快的扶住她道:“太子妃,今日您太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歇。”王婉扶了扶额头道:“无妨,这就去吧,殉节之事毕竟事关人命。”她对如月道:“让小太监把那些有品阶的娘娘们都请到温贤妃的长思宫去。”
说着也顾不上坐轿,就带着宫女丫鬟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回廊,快步向内宫而去。黑沉沉的天空下,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雨帘哗哗落下,疾风挟裹着冷雨,直向人的身上扑。王婉的披风被风吹起,像是一朵飘忽的白云。
长思宫内,温贤妃静静的跪在蒲团上,面色哀戚,虽然她从未得过皇上盛宠,但皇上也不曾亏待与他,四时八节的的赏赐,一年中都有不曾遗忘的召幸,让她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坐到如今的妃位。她与皇上之间相处的平淡而情长,如今,自己所生的两个公主皆已出嫁,德妃淑妃死后,自己如今也算是皇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了。本来这次她也是要陪着皇上一起去“翠云宫”避暑的,但皇上怜惜她年长又身子不好,特许她留在宫里将养,谁知,那一面,竟是永别!
“太子妃来了!”小宫女来禀报道,温贤妃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些疑惑的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只见无边的雨幕中,一行人影渐渐的明晰起来。
“婉儿参见贤妃娘娘!”王婉礼仪如常的请安道,“太子妃,请不必多礼!”温贤妃亲自扶起王婉,只见她衣衫被雨浸的有些微湿,明眸皓齿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苍白。便温声道:“这么大的雨,听说是地动了?太子妃怎不在宫里歇着?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王婉拉着温贤妃的手道:“父皇骤逝,婉儿担心贤妃娘娘伤心过度,特来看望。”温贤妃道:“好孩子,你如此孝心,我心领了。只是天气恶劣,你千万要顾惜好自己的身体。”王婉道:“多谢贤妃娘娘关怀,婉儿无妨,虽父皇不在了,然现在宫中以您为尊,有太子和我在,还有两位公主妹妹,必定会让贤妃娘娘安享余生,贤妃娘娘勿忧。”
温贤妃眼中的泪水终于漱潄而下,她哽咽道:“先帝去了,我等嫔妃心如死灰,多谢太子妃不顾大雨前来劝慰。”
雨势渐小,其余的嫔妃已陆续前来,个个都是哀不自禁,双眸红肿,温贤妃吩咐宫女煮了姜茶给众人祛寒。王婉正色道:“各位娘娘都是婉儿的长辈,本该婉儿亲自上门探望,但今日诸事烦杂,婉儿只能请众位来长思宫一同叙话。今父皇的国丧,还需要众位同心,请勿过度哀伤。徐婕妤与父皇朝夕相待,一时悲痛随了父皇而去。然死者长已矣,生者且偷生,太子定会妥善安排你们的余生,请勿再做效仿徐婕妤之事,蝼蚁尚且偷生,以免累及家人。”各个嫔妃皆掩面哭泣,王婉见她们大多都是青春年少,就要从此孤苦一生,心中戚然。
她温声道:“你们如有所求之事,等国丧之后,只要不违背祖制,我定会代你们向太子求情。”看着一群泪眼朦胧的女人,红颜未老恩先断,她们只能寂寞的长伴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亲眼目送着她们离开,就如同那一簇簇满到地上就消失不见的雨花一般,只是泛了个涟漪,也就算是她们一生的荣光。
“太子妃,雨后路滑,请慢行。”温贤妃送王婉出了长思宫的门,看着她清丽窈窕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这个即将母仪天下聪慧美貌的女子,她颇有先皇后的风范,不仅是容色倾城,更难得的是有一颗善良真诚的内心。她温和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高低贵贱,总能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