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之带着崔文雅行至甘露殿前,所见一切如常,他多疑敏感的心才得到些许慰藉,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待走到寝宫门外时,见周厚霖轻手轻脚的从屋内走出来,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成王,成王妃!请殿下,王妃稍候,皇上这会子正在午睡着。”李晋之轻声道:“无妨,我和王妃在此等候便是。”
崔文雅低声道:“妾身听说殿下在此居住多年,不如,殿下带妾身去看看您少年时的居所,也省得打扰父皇歇息。”李晋之道:“如此甚好,王妃且随我来。”便携了崔文雅的手,俩人往西配殿行来。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晌午的阳光明亮而炙热的洒在宫殿亭台上,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甘露殿里的桃子已初具雏形,毛茸茸的藏在绿叶下面。“微雨后,小荷翻,榴花开欲然。”西配殿外花木葳蕤,那树荫下的木马,虽以斑驳不堪,却承载着他幼时的欢笑。雕花木窗里的书案,书架摆放井然,一如旧时的模样。崔文雅好奇地伸手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小弓道:“殿下,这是您少年时使用的吗?”李晋之取下那把小小的弯弓,摸着已被磨损的边角,道:“嗯,这是父皇因我那时力气小,特意让人制作的。”
崔文雅浅笑道:“看来,父皇不但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慈父。殿下,你将来也要像父皇那样爱护咱们的儿子。”李晋之回眸,望着崔文雅那圆润的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想起记忆中母后那美丽慈爱的面容。不由得伸手抚上崔文雅的肩膀道:“王妃放心,本王一定会善待自己的儿女,这张弓你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向父皇讨了它回去。”崔文雅满脸柔情道:“倒不必如此费心,就让它挂在这儿,对父皇来说也是一个舐犊情深的念想。殿下,这样还有这么多的书和笔墨纸砚,可见父皇对殿下的拳拳爱护之心,将来我也要带咱们的儿子来此,给他讲讲这个故事。”
李晋之志得意满,凑近崔文雅的耳边小声道:“王妃说得对,也许不久咱们就会入住宫中,咱们的儿子也会在这里长大……”“殿下!”崔文雅眼神惊慌的四处张望:“此时此刻,殿下更要自律守礼,谨言慎行,一切都要等到父皇的旨意为止。”崔文雅低声劝戒道,
“殿下!王妃!皇上醒了,宣两位进去说话。”一个小太监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文德帝醒来,难得进了半碗粳米粥,感觉有了些精神。他靠在榻上,看着李晋之和崔文雅从门口进来,带着屋外阳光的味道,一时间让文德帝有些恍惚。“儿臣,儿媳拜见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文德帝看着儿子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惊疑之色,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都起来吧,不必多礼,给成王妃赐座。”他微微笑着道。
崔文雅与李晋之起身,恭敬的站在床边,周厚霖搬来小杌子,崔文雅道谢后浅浅坐下。往日那位威严的皇上,此刻只是一位垂暮的老人,他体态清瘦,面色蜡黄,一双眼眸微微的半闭着,满头的白发更显沧桑。病痛使人颓废,崔文雅不禁眼中酸涩,她轻轻的羞涩说道:“父皇,您一定要好好的调养身体,再过几个月,您就可以见到您的孙儿了。”她有孕还不到三个月,在宽大的衣裙下丝毫不显。
文德帝似乎很是开心,他勉强笑着道:“好!崔氏,这真是天大喜事。朕昨日听晋之说了,一高兴,这病情也轻了许多。只是你有孕辛苦,以后不必坐车进宫请安了。就在府中好好将养着,朕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小皇孙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媳无事。父皇龙体违合,儿媳本应每日来给父皇请安,只是怕打扰了父皇清净,只是每日在府中拜佛烧香,祈祷父皇圣躬安康!”崔文雅柔声的说道。
文德帝看着这位秀雅恭淑的儿媳,心中甚为满意。他对周厚霖道:“去把昭阳宫里先皇后供奉的那尊金座玉身的观音菩萨请来,赠于成王妃,愿菩萨保佑她母子平安。”
“这…父皇!这也太贵重了。”崔文雅听说过这尊举世无双的玉观音,几个朝代以来,都是皇后娘娘供奉的庇护神。“朕说过,这世上之物,有用者方才显得贵重。这也是你母后的遗物,交你保存也在情理之中。”文德帝喘着气说道。
崔文雅起身再次施礼谢过,李晋之问道:“父皇,你今儿感觉如何?切勿说话伤神。”文德帝看着这个心口不一的儿子,强自按捺着怒气,淡淡的说道:“今儿感觉松快了一些。”周厚霖在一旁说道:“皇上吉人天相,刚才膳食也进的可口,奴婢瞧着竟是大好了呢。也许再过几日,皇上就可以上朝议政了。”
李晋之心中诧异,明明昨日父皇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会在一夜之间这病就好了大半?看父皇这个样子,昨日之事他应是不曾知晓。想起舅舅为自己筹谋的计划安排,他定下心来,装作极是痛心的说道:“有一事,儿臣不知该不该说与父皇知道?”他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哀哀的望着文德帝欲言又止。
周厚霖忙低声阻止道:“殿下,皇上今儿才刚好了一点,有什么事改日再说。”李晋之抹去泪滴,嗫嚅道:“周公公说的极是,是我太过悲痛竟不能自抑。”崔文雅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李晋之道:“殿下,父皇病中需要静养,不宜打扰太久,不如咱们就先告辞吧。”
文德帝慢慢的把眼睛睁大,心中已了然,哑声问道:“是何事如此惊慌?快讲与朕听。”李晋之低头,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儿臣入宫时得知,皇兄的马车不知何故受惊,跌入山崖摔坏,只是他人还不知如何了?”果然是这一招!是想用丧子之痛来气死自己,文德帝心中冷笑,面色震惊道:“这是何时的事,怎么不曾有人来禀告朕呢?”
话音才落,忽听的有人在门口接着说道:“儿臣不孝,又让父皇担心了,只是虚惊一场。您看,儿臣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