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吃罢早饭,王婉先去拜别祖父,祖父特意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又拿出一封信笺交于她,说:“那老和尚性情古怪,你只消把此信奉上,且让他务必给我回书一封带回。”王婉一一应下,又去辞别母亲,柳氏夫人依依不舍一直送至门外,王婉见到堂兄王博桢白衣白马带着一队侍卫和轿夫已等候多时,柳氏夫人对俩人千叮咛万嘱咐,眼看她上了轿子,免不了又伤感一番。王婉带着春兰秋菊两个丫鬟并奶妈、厨娘和母亲身边的管事钱妈妈等六人乘轿,侍卫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吴王李恪之只带着赵霄、李忠两个随从,扮作富家公子模样,一路上纵马驰骋。昨日宿在山下的悦来客栈,早上匆匆用过早饭,三人出发往山里行去。蓝天白云,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芬芳,沿着蜿蜒的溪水走了两个多时辰,只见前面山势突然开阔,五座山峰呈莲花状起伏,又好似巨大的佛手。山顶圆润高远,山腰草木森森,山下流水潺潺,五座山峰远看相似,近观形态却各有不同。无数的佛寺庵堂掩映其间,间或露出黄瓦飞檐,问或现出红墙石阶,梵音缥缥,钟声阵阵,使人见之忘俗,顿生出尘之感。
相传五台山乃文殊菩萨的道场,这一说法源自佛经经典《华严经》,文殊菩萨为释迦哞尼佛的左胁侍,以智慧和辩才着称,象征着锐利和威猛。吴王李恪之自幼便熟读百家经史,母妃又酷爱佛法,耳濡目染间对佛学颇有见解。
而寂了大师的落脚之处菩萨顶,位于灵鹫峰上,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称“文殊院”。此后岁月流逝,朝代更迭,渐有破损迹象,本朝文德五年又重新修建,现称“真容院”。佛寺占地面积很大,据说有六百多间殿堂房屋和八通石碑,布局为前、中、后三部分,其中,中部分为主体建筑,这一部分包括三院: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以文殊院为主体建筑,四周设有钟鼓楼,配殿和廊房,东院为方丈起居室,西院为贵宾接待场所。菩萨顶盘踞山顶,山势险峻,再加上这里殿宇云集,布局严谨,因此更加雄伟壮观。
吴王李恪之早已弃马步行,穿过古木修竹,沿着一百零八级台阶而上。他听母妃曾无限神往的说过:”能走过这一百零八级台阶,就是把人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都踩在了脚下。”李恪之在心里暗道:母妃,今日我替您走过了这些台阶,愿您从今以后再无烦恼,平安喜乐终老。
一座气势恢宏的牌楼傲然矗立,他们三人置身牌楼下,手抚门柱,回身四望,视野开阔,群峰连绵,万物静默,江山如画。雄壮多姿的寺庙建筑,都尽收眼底,深感“灵峰胜境”四字的精妙。
进入山门,只见殿宇高耸,天王殿高大巍峨,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文殊殿历经寒暑数百载,依旧雄浑大气。殿脊正中置金碧辉煌的鎏金铜法轮,殿内佛坛上供文殊菩萨骑狻猊彩色神像,东西两侧佛坛上则供奉着十八罗汉神像。主殿居中,高大雄伟,配殿位居两侧,左右对称。红柱红墙,黄、绿、蓝三色琉璃瓦色泽鲜艳,更显的金碧辉煌,气象万千。此形态,此气魄,一点儿也不逊于皇家宫宝,真是一派佛国仙境的景象。
吴王李恪之边走边驻足参观,虽说是早已见惯了皇家气派,但还是不时的为这梵宫佛国,琼楼玉宇而惊叹。他来到东院门前,见一个小沙弥正在扫地,遂上前躬身道:“小师傅,请代为通传法云方丈,长安有客来访。”那小沙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施主稍候。”便转身入内去了,
须臾,一位着灰色僧袍,双目炯炯的老僧健步而来,看到门外等侯的三人,径直走到吴王李恪之面前,朗声说道:“贵人驾临,老纳未能远迎,还望恕罪!”李恪之连忙施礼道:“不敢,今日得见高僧,当属三生有幸。”俩人寒暄完毕,吴王李恪之留下两个随从,随法云和尚进入方丈室内。
已有小沙弥奉上香茶,李恪之轻抿一口,法云大师已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贵人前来,所为何事?”李恪之闻言起身作揖道:“听闻寂了大师在此,在下奉命求见,还烦请高僧代为引见。”法云闭目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才道:“老衲定当通传,只是…寂了大师本就素不见客,眼下正闭关着说,不知几时才能完成?一切都要看因缘际会。”李恪之从怀中取出一枚龙形玉佩,小心翼翼的交与法云方丈,说:“此乃寂了大师故人之物,还请高僧转呈”。
法云接过放置袖中,又叫来寺中管事的僧人法一,说:“此长安贵客,当安排入住西院,一切供给,都按寺中最高规格。”他又转头对李恪之道:“寺中简陋,贵人请住下,可自便在寺内各处游玩。安心等侯老衲这边的消息。”李恪之称谢告辞,随着法一和尚并赵霄李忠一起往西院住下。
寺中后院一间清幽的禅室内,寂了大师正在闭目打坐,宽大的僧袍让他恍若泥塑,神态安详,雪白的长眉下脸颊微凹,更显骨骼清奇。他十岁剃度出家,现下己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一生致力于钻研佛学,精通医术,相面预言之术尤为罕见,更是让世人趋之若鹜。他不堪其扰,方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这次从西域回来,到了五台山整理好手稿译文,然后一路向南,直至蓬莱。
暮鼓声响,寂了大师徐徐睁开眼睛,沉思了片刻,起自走至案前,案上文稿堆积如山。小徒弟星越进来奉茶并整理书稿,天光渐暗,寂了大师信步走出屋子,忽听法云方丈在院外求见,俩人会心的微笑,见面并未进房落坐,而是一起向寺后凌云阁而去。
凌云阁三面悬崖,只一条台阶曲折陡峭直通云端,寂了大师在前,法云方丈随后,俩人健步如飞,衣袂飘飘,转眼之间就登上了阁顶。此时新月初升,光华如水,寂了大师沉声道:“世事如梦,老衲此来五台山,叨扰贵寺,本欲闭关着书后再游神州,怎耐收到故人之托,还请方丈代尽地主之谊。”法云方丈微怔道:“可是长安贵人?”寂了回头微笑道:“是早年一位旧友的孙女,自晋阳而来。”法云方丈自袖中拿出玉佩笑着呈上说:“看来佛门非净土啊,今天已有一位长安贵人来到寺中求见,老衲正待替你谢绝,他拿出此物让转交与你,老衲见此物非凡品,才不惜扰你清静前来相见。”
寂了接过玉佩,触手温润,龙形图案活灵活现,他叹口气道:“二十年了,见物如见其人,还是贪、嗔、痴所欲。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非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罢了,天意如此,人心使然,既来求见,也当是还了老衲的红尘俗愿。三天后此时,就在此地相见吧。”法云方丈点头应允,俩人凭栏远眺,群山寂然,所见万物都笼罩在迷蒙的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