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一听了直呼内行,表示自己能提供极细羊肠线,实在不行,用她的头发丝也可以。等筋脉长好了,再抽线就好了。而且,她还可以提供两个特殊光源,只不过希望他们帮忙保密。张思星听了,心中也赞叹真是内行,点头同意了。
王善一把斜挎包里面的糕点和水果拿出来,还有一大包上好的白茶,示意他们慢慢享用,她先回去了。
王善一走后,华神医迫不及待地拿了水果来吃,一边吃一边叹气:“小九,老天爷不知道怎么了,去年就旱,今年也没有好转的意思。山下的粮食比往年贵了好几倍呀,水果更是难得。山庄后面的泉水也小了好多,要再旱下去,山上就要缺水了。”
张思星笑:“不会的,寒月泉水太小的话,就用滑轮从山腹取水,那里有一处岩溶洞,石钟乳上的水从来没断流过,小九让人放了很多石缸接着水呢。过几日,洛阳还会送来一批粮食,不会让师兄弟和师侄们吃不上饭。”
华神医道:“多亏你未雨绸缪,老夫怎么把石钟乳忘了呢。只要有水有粮,老夫就放心了,咱们神医谷平安无忧。”
张思星道:“师傅,这两年有较大的灾情,您就老实在山上呆着,别四处云游了。过几年太平了,再出去。”
华神医点头:“明天的手术,你主刀,老夫旁观。让谁当助手呢?素问肯定愿意,她经验丰富,技术也好,而且她对你有心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年龄不小了,没考虑过成家立业吗?你支那么大的摊子,后继无人不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了?”
张思星道:“师傅,小九心里有人了,之前没考虑清楚,现在想明白了。就是人家出身官宦,看不上小九,要想成事,还要等待机会。明天的手术不要素问师妹来,她见了小九就不理智,这样精细的手术,小九不能分心。还是让三师侄京墨,十九师侄芍药两个当助手。芍药细心,让她给我们擦汗,点查东西,别遗落到青蛇身体里什么。京墨不爱说话,体力好,他负责给小九递器具,顺便学习缝合皮肤。”
华神医笑笑,觉得这样安排也好。想了想又道:“小九,老夫想让王娘子全程陪同。万一手术不成功,她看咱们尽力了,也不会太过埋怨。万一手术中出现什么问题,她神通广大,或许有什么过人的手段补救。”
第二日一早,张思星吃下不少牛肉饼,动手术绝对是个体力活。他早就克服了心理上的问题,无论多么恶心的伤处,也不会让他反胃。吃过后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扎起头发戴了帽子、口罩。两个助手早准备妥当,在消了毒的手术间等候。
王善一打扮的比大夫们还专业呢,白色紧身中长袍,戴了白色手术帽,白纱口罩,亲自给青蛇注射了麻药。因为要麻醉,跟英英请教后,演练了十天了,如今已经很顺手了。
张思星的手术非常顺利,一是伤口没有感染,二是早就把透视片子研究透了,手术方案早定下来了。三是王女君提供的器具极端先进,用起来很顺手。
张思星接上断骨,用王女君提供的硬金钉固定,再一一缝合了青蛇断了的神经,抬起头,让芍药把他头上的汗水擦干,然后挣扎着在手术室的胡床上坐下来,人几乎累瘫了。京墨接手,认真地给青蛇把肌肉和皮肤缝合,也累得直喘气。芍药把京墨师兄脸上的汗水擦干,默默把手术器具收拾好,两人心中万分佩服九师叔和王女君。
胡床上盘坐着的华神医捶捶老腰,真是岁数大了,就坐着看,也能累成这样。嘴里感叹:“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王善一心中松了一口气,把两盏光源灯收起来,把青蛇的透视片子也卷起来,放在一个大背包里。一抬头,华神医眼巴巴地正看她,王善一叹口气:“华神医,其他讲好的东西全给您。这两样东西真不能留给您,这灯需要特殊能源,现世没有,给您也用不成。这透视片只针对青青一条蛇,对别的对象没有任何用处。这种材料特殊,怕引起有心人追查。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留在您这里可别连累了神医谷,还是物归原主才好。”
老爷子叹口气,让芍药扶他出去休息,他虽没有亲自动手,脑筋紧绷了两个时辰,是真伤神了。京墨把东西搬出去,准备彻底消毒存放,顺便写手术过程的笔记和心得。
手术室除了还在麻醉中一动不动的青蛇,就只剩下张思星和王善一。张思星忽然起身,单膝跪在王善一面前,低声道:“姑姑,思星知道您就是青衣君,听说您成神后法力无边。思星心悦小雪。可是身份相差太大,她也对思星不屑一顾,求您指教。”
王善一皱眉:“张大夫,你在强人所难。你知道吗,世人要想安稳无忧,有一条准则,就是不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强行插手等于替人背债。尤其是处理感情纠纷和家庭矛盾,本君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就怕本君越帮越忙。”
张思星恳求道:“姑姑,求您了。除了小雪,思星不想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王善一叹口气:“你救了青青,算是有恩于本君,叫一声姑姑,本君也认了。”
张思星道:“姑姑,自从国师死后,灵风见到小雪,总觉得她像妹妹,善良可爱,一直关注她九年了。这九年思星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总以为是在报答王大人的恩情。直到她恳求思星帮她家除掉常久山,就算还了恩情,然后断绝关系,两不相欠。思星初时觉得这样也行,欠别人恩情就好像有个枷锁,心中老是有牵挂。可是现在没有借口去见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很难受。”
王善一道:“以你的能力,要谋财势容易,要谋官也有可能,唯独谋取女人的心,不好说。你们之间有一条深沟壁垒,世人都讲究门当户对,本君的哥哥嫂子,包括小雪,都是世人。要想打破门第成见,要么有大变故,要么有大机缘,目前姑姑也爱莫能助。如果有一天,小雪心悦于你,姑姑可去帮忙说服大哥。”
张思星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口称:“多谢姑姑,有您这句话,思星会一直等下去,或许会有机会的。”
王善一道:“要是有机会了,一定要抓住,女人的心不好琢磨,人心不受束缚,谁也抓不住;可女人的身体容易得到,人的身体随时可能会成为交换的条件。不要忽视身体的作用,身体长时间地倾向于一个人,心也会慢慢偏移。还有孩子,是一般女人割舍不下的牵挂,也是男人血脉的延续。”
张思星听得目瞪口呆,这叫什么话?离经叛道,又现实世侩的叫人无话可说。小雪可是她的亲侄女,她在教自己跟小雪讲条件,要是小雪再有事求自己,就先占了她的人吗?再想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小雪这人聪明市侩,门第之见根深蒂固,不用点手段,恐怕这辈子两人再无交集。
王善一让他起来,坐着歇歇,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常久山是梁王的幕僚,跟小雪也没什么过节,小雪为什么求你除掉他?”
张思星道:“小雪没有说太清楚,现在见到活着的青衣君,思星推想出七八分。去年不止都城大旱,龙州更甚,粮食金贵,常久山在都城为梁王谋划粮草。或许无意中认出您的身份,或许抓住了王家的把柄,用来威胁王尚书,索要大批粮食。王家准备举族迁移,本身就需要不少钱粮,又不愿意落下把柄让人牵制。王家手里应该没什么得力的人,所以才让思星出手。小雪可能察觉思星对她与别人不同,挟恩求报,也想趁机了结与思星的联系。”
王善一恍然大悟,张思星推测八九不离十,上次在城外安葬豆豆,跟常久山打了个照面,想来他在那个时候就认出自己来。自己有事离开都城,并不知道后来的事,王家应该也不会有其他把柄在常久山手里。现在张思星一说,她也大致猜出后来的事情。
常久山这人精明狠毒,他只要嗅到一点味道,就会如附骨之蛆般叮上来。梁王虽然不是好东西,脑子可没这人聪明,多少坏事都是这人撺掇的,除掉他,真是一件大好事。想到这里,王善一问:“张大夫,事情办得如何?没留下什么尾巴之类的吧?”
张思星道:“姑姑请放心,寒霜殿做事一向干净利落,那人毒死之后拌上石灰烧碱,深埋到一处乱葬岗了。估计这会儿都沤烂了,他的遗书也伪装成普通书信,通过驿站送去龙州给了相关的人。就是,他临终前说了一件事挺有意思,他说梁王曾经找男科大夫看过,那大夫认为梁王从小中了什么药物,导致绝嗣之兆,生育孩子断无可能。所以,后来曾侧妃生的孩子刘卓很大可能不是梁王的亲生骨肉。”
王善一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因果终会报,苍天饶过谁呢?实在是大快人心。梁王骂自己既不能生财,又不能生育,是个没用的,死不足惜,原来是他自己既不会经营,又不会生育,遭了报应。就郑淑妃那个自私狠毒又缺德的性子,在后宫也没少得罪人吧?人家明面上惹不起你,背地里冲你孩子下手。你们娘俩吃了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王善一觉得心情舒畅,对张思星笑笑:“谢谢,谢谢你告诉姑姑这件隐秘,这么多年了,姑姑也曾自暴自弃,以为自己既不能生财,又不能生育,梁王嫌弃的有道理。没想到,是他自己无能又无种,姑姑心里一下子敞亮了。”
张思星笑道:“思星听说过姑姑的往事,就知道,姑姑听了这事一定解气。您需要拆穿曾侧妃的把戏吗?如果想,思星愿助您一臂之力,把那李大夫抓来。”
王善一道:“算了,都没关系了,理他们做甚?当年,梁王关了本君两年,本君打断了他的手脚。曾侧妃设计害人,本君也把梁王准备的疯人药反给她喝下,疯了三四年。郑淑妃想害外公,也让本君收拾成半残废,失了圣宠。时过境迁,恩怨两消,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不来害人,本君也当他们是路人。”
张思星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不明白的,如今都清楚了。郑淑妃和梁王的伤就是他师傅医治的,后来师傅还说下手的人太狠毒刻薄,原来是一报还一报。这人呢,还是保有善心的好,千万别做缺德事,谁知道报应在什么时候呢?!
王善一递给他几粒药片,然后才道:“今天你也累着了,这是人参片,含服了能提气。姑姑为了青青的伤,耽误了不少时间。有急事要去青州一趟,一会儿就走了。姑姑这些年闲的时候,钻研了风水学说,虽不如堪舆大家,也能略看一看。你这个屋堡的格局不错,就是屋后的山太秃,有漏风局的意思。”
张思星心里暗笑,他一个道士出身的,还不敢说自己懂风水。青衣君不过是死遁逃命,随便看过几本书,就敢指点神医谷屋堡的格局。不过,谁叫她是小雪的亲姑姑呢,哄她高兴吧。想到这里故意道:“姑姑,多谢指点,您既然懂风水,可有什么法子破局?”
王善一道:“姑姑留下十棵杏树,你找人在屋后的山崖边上做上石栏,在石栏前面凿出深洞,填上沃土,把杏树栽下。以后,每救一个人,就让人凿一个洞,种下一棵杏树。你的前半世是薄命短运格局,遇到我大哥这个贵人,已有大大转机。可你做事,只求结果,损了不少气运。姑姑祝愿你活得长长久久,能得偿所愿。”
张思星听了这话,心里感动,也明白她的心意了。师傅曾给讲过杏林春暖的典故。三国时期的名医董奉,以行医济世着称,治愈病患后要求种植杏树,从而形成杏林。姑姑是觉得自己杀人太多,身负罪孽,会折损寿命和气运。让自己效仿君异大医,以杏代酬,以杏济民,换来莫大气运,将来能与小雪白头到老。
王善一道:“张大夫,去年东陈数州有旱灾,今年也没有缓和的意思。本君路过杭州时,又逢大雨,心里忐忑不安。希望神医谷的医者,也关注一下,就怕灾情不解,大疫会随之降临。要是遇上大疫,能拿出治疗方案,功莫大焉。”
王女君走后,神医谷的人在大门外发现许多东西,有十棵根部包裹泥土的小杏树,二百斗海盐、一百斗黄糖,一百麻袋白稻,两千斤柑桔,两千斤林檎,一座白水晶洞。
华神医心里暗叹,大灾之年,正需要这些物资呢,这位青衣君真是神通广大。华神医让人先把东西收了,张思星把白水晶洞配个底座,放在自己所住院的中厅。他是入过道的人,知道白水晶也称万年冰,是辟邪镇灾的好东西,如此高品质的水晶原石,可遇而不可求,应该是青衣君赐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