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于散场,喧嚣归于沉寂。奉天城在午夜寒风的呼啸中沉入梦乡,唯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于学忠并未回府。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袍,在李振唐、王勇和情报参谋赵明等十余名精干便衣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了位于城西的“福兴记”茶楼附近。
茶楼早已打烊,黑漆漆的门板紧闭,只有二楼临街的一扇窗户缝隙里,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灯光。寒风卷着雪沫,拍打着门窗。
“司令,就是这里。信号就是从二楼东侧那个房间发出的,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没见人出来,灯也一直没灭过。”赵明压低声音,指着那扇窗户,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他手中拿着一个方形的仪器(简易无线电测向仪),上面的指针微微颤动着指向茶楼方向。
于学忠点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确定只有这一个出口?”
“前后门都有人守着,屋顶也有人盯着,插翅难飞!”王勇瓮声瓮气地回答,手按在腰间鼓囊囊的枪柄上。
“行动!要活的!”于学忠果断下令,声音冰冷。
李振唐一挥手,几名身手矫健的卫士如同狸猫般无声地贴近茶楼后墙。一人半蹲,另一人踩其肩膀,双手扒住二楼窗沿,灵巧地翻了上去。他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插入窗缝,轻轻拨动里面的插销。片刻,“咔哒”一声轻响,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那人如同游鱼般滑了进去。
紧接着,茶楼后门也被悄然打开。李振唐、王勇护着于学忠,带着赵明等人迅速涌入。楼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隔夜的茶香和灰尘的味道。众人屏住呼吸,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雪光,沿着狭窄的木质楼梯,悄无声息地向二楼摸去。
二楼东侧房间的门缝下,那道微弱的光线依旧存在。先期潜入的卫士已埋伏在门侧,对着楼梯口做了个“安全,目标在内”的手势。
于学忠示意。王勇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猛地撞向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并不结实的木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一盏蒙着厚布、光线昏暗的煤油灯放在桌上,桌上赫然架设着一部小巧的军用电台!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惊骇地转过头,手中还捏着一张刚刚译完的密码纸!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被找到。
“不许动!”“举起手来!”数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王勇如同猛虎般扑上,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按在墙上。赵明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将电台上的密码本和那张电报纸抢在手中。
于学忠缓步走进房间,目光如冰刀般扫过这个“商人”。此人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但瞬间又强自镇定下来,挣扎着嘶喊:“你……你们是什么人?我是正经商人!凭什么抓我?我要见警察局长!”
“正经商人?”于学忠冷笑一声,走到桌前,拿起赵明递过来的那张电报纸。上面的日文密码已被部分破译,赫然有“……钱视察结束,于态度强硬……挑拨初见成效,机场、军营皆有摩擦……可进一步在军饷、补给上制造事端,激化矛盾……”等字样!
“山口一郎?还是化名?”于学忠将电报纸拍在桌上,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压力,“关东军特务机关,就这点伎俩?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妄图让我中国人自相残杀,你们好坐收渔利?”
那“商人”听到“山口一郎”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脸色变得死灰。他知道,身份彻底暴露了。
“带走!”于学忠不再看他,对李振唐下令,“连夜突审!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在奉天的同伙、联络点、以及下一步的计划!特别是涉及军饷、补给的阴谋!”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日特想在后勤上制造混乱,这比在军营机场制造摩擦更致命!
“是!”李振唐一挥手,卫士们迅速将面如死灰的日谍山口堵上嘴,蒙上头套,拖了出去。赵明则小心翼翼地拆卸、打包电台和密码本。
于学忠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帅府依稀的灯火。寒风从破开的门洞灌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钱大钧的到来,如同投入一潭深水的巨石,激起了各方潜藏的魑魅魍魉。明处的压力,暗处的冷箭,东北军正行走在刀锋之上。
“振唐。”于学忠声音低沉。
“在!”
“明日钱大钧要去视察讲武堂。通知讲武堂教育长,加强戒备,特别是学员思想动态。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发生。另外,”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派人盯紧那个姓孙的副官,还有机场那个姓郑的教官。看看他们今晚回去后,都和谁接触了。”他怀疑,日特的活动,可能利用了某些“自己人”的渠道,甚至有意无意地得到了某些人的默许或纵容。南京特使团里,未必干净。
“明白!”李振唐肃然领命。
于学忠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盏在寒风中飘摇的煤油灯。灯光微弱,却在这漆黑的斗室里,映照出桌面上残留的密码纸痕迹,也映照出前路的重重迷雾与杀机。白山黑水的棋局,因为南京特使的落子,变得更加波诡云谲。而他于学忠,必须做那个稳住棋盘的人。
047章老兵油子试新主
>**本章核心事件:**张学良整顿军纪触动老兵利益,骑兵团长马三彪、炮兵营长赵德胜、后勤科长钱守财等“兵油子”暗中串联,借新式火炮校射演习之机,故意制造混乱与事故,试探少帅权威与于学忠的底线。于学忠雷霆处置,当众驯烈马、操旧炮,以实力震慑群顽,并巧妙揪出幕后煽动者,化解一场潜在兵变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