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上的露水顺着叶脉滚进苏岐衣领时,她后颈的灵种突然烫得惊人。
那热度不似寻常灼痛,倒像有根细若游丝的银针,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她踉跄一步扶住树干,怀里母亲的玉坠突然发出嗡鸣——两枚灵物相撞的震颤里,眼前的晨光骤然扭曲成血色雾霭。
记忆如潮水倒灌。
穿月白医袍的女子跪坐在青囊宗的演武场上,发间银簪歪斜,腰间青囊被利刃划开,珍贵的九叶灵芝散了满地。
她怀里的襁褓裹着苏岐三岁时的小身子,孩子正攥着她的衣袖啃手指,完全不懂母亲颤抖的手为何死死护着自己后颈。
\"苏夫人,您该明白。\"玄衣男子踏过满地药草,腰间玉佩坠着天医阁的云纹,\"灵种本就是青囊宗为镇压蚀心蛊培育的容器,如今不过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女子突然抬头,眼眶红得滴血,\"你们用诡道禁术篡改灵种,让医修的本命药脉变成吞噬生魂的蛊巢!
上个月山下村子二十八个孩童暴毙,全是被你们抽取灵种本源所致!\"
玄衣男子的指尖泛起幽蓝鬼火,那是诡道阴煞境的标志:\"你以为青囊宗为何能镇压蚀心蛊百年?
没有诡道的'辅助',那些老东西早被蛊毒啃成白骨了。\"他俯身扯住襁褓,\"现在轮到你女儿了——她体内灵种纯度是百年最高,正好做新的'伪医圣',替我们掌控天下医权。\"
襁褓里的小苏岐被扯得哭出声。
女子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玄衣男子手背,幽蓝鬼火瞬间湮灭。
她抱着孩子滚进药圃,抓起一把带刺的金疮草甩过去:\"青囊宗的医道是悬壶济世,不是当你们的傀儡!
我就算拼了这条命——\"
\"那就拼吧。\"男子冷笑,袖中飞出七根骨针,\"你以为你丈夫为何会死?
他发现了医道高层与诡道的勾结,所以成了蚀心蛊的第一顿美餐。\"
血雾在眼前炸开。
苏岐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涌得厉害。
她看见记忆里的自己被甩进草窠,母亲的月白医袍渐渐被血浸透,却仍用身子护着她后颈的灵种。
\"岐儿......\"女子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药香,\"你要记住,真正的医道不是权力的工具......是守护人心的光......\"
记忆戛然而止。
苏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终于明白,百年前青囊宗的覆灭从来不是什么\"为大义牺牲\"——是那些披着医道外衣的败类,为了权力与诡道同流合污,亲手碾碎了医道的脊梁。
\"叮——灵种回响等级提升至Lv.2。\"系统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检测到宿主血脉共鸣强度突破阈值,开启'灵种共鸣·群体共振'。\"
苏岐猛地抬头,眼前的世界突然多出一层半透明的雾色。
她看见街角卖糖人的老汉心头浮着暗黄的焦虑——小孙子又咳了;巷尾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飘着亮粉色的雀跃——阿娘说今晚有糖粥;甚至连三里外药庐后的老槐树上,那只总偷啄枸杞的灰雀,都带着浅灰色的闲适。
\"这是......\"她下意识摸向后颈,灵种的热度已化作温和的暖流,\"能感知十里内灵脉者的情绪?\"
风里突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
一只白羽信鸽掠过银杏树梢,爪间的竹筒\"啪\"地落在她脚边。
苏岐弯腰捡起,封蜡上的天医阁云纹刺得她眼睛生疼。
展开信笺,墨迹未干:\"谨邀苏岐姑娘参加大乾医道大会,共商医圣传承事宜。\"末尾的朱砂印是新任医盟盟主的私章,却被她一眼认出——正是记忆里那名玄衣男子的印鉴。
\"医圣传承?\"苏岐将信笺揉成一团,指节捏得发白,\"他们不过是要选个能被灵种控制的傀儡,继续用伪医道的名号行诡道之事。\"她忽然笑了,笑得眼尾的泪花都在发颤,\"既然如此......我便去会会这出戏。\"
暮色漫上药庐时,苏岐站在青囊宗的废墟前。
断墙下堆着谢知秋的青衫、母亲的残卷,还有半块染血的影卫令牌。
她点燃三柱香插在瓦砾间,火星溅起时,灵种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谢谢你,岐儿。\"
熟悉的声音混着香火飘来。
苏岐猛地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两道淡影——一道是月白医袍的母亲,正温柔地笑着;另一道是谢知秋,他的眉眼不再苍白,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清朗。
\"你们......\"她喉咙发紧,伸手想去抓,指尖却穿透了淡影。
\"该走了。\"谢知秋的声音带着释然,\"记住你说的话,医道......该回到它原本的样子。\"
母亲的手虚虚抚过她的发顶:\"我的小岐儿,终于要成为光了。\"
两道淡影随着香火飘散,只余下灰烬里一点幽蓝的光,像极了谢知秋曾为她系的同心结。
苏岐弯腰捧起一把灰烬,撒向风里:\"我会的。\"
启明星升起时,她背上药箱,腰间悬着母亲的玉坠,后颈的灵种正随着心跳轻颤。
远处传来驼铃声,商队的灯笼在风沙里明明灭灭,像极了记忆里母亲说的\"守护人心的光\"。
她踩上青石板路,靴底碾碎一片银杏叶。
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天医阁的广场上,百名医修的影子正随着晨雾显现。
而更远处,一座刻满蚀心蛊纹路的圣坛,正从地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