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马蹄声已碾破村庄的宁静。
晒谷场上的村民们顺着苏岐的目光转头,便见村口的青石板路上腾起一片烟尘,数十匹黑马如铁流般撞进视野。
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马刀的鞘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最前那匹高头大马上,骑将腰间的兵符正随着颠簸叮当作响。
\"是军爷!\"张猎户的声音带着颤,手里的药锄\"当啷\"砸在地上。
几个孩子被吓哭,扑进母亲怀里;那要建医坊的姑娘攥着衣角的手青筋直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谢知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银针包,温玉贴着苏岐后腰,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
苏岐的心跳快了半拍。
她望着那面绣着\"镇北\"二字的大旗,喉间泛起股铁锈味——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官方的兵戈。
三个月前她还在山坳里采草药,如今青囊堂的木牌刚立起,就撞上了军势。
系统在识海里轻轻震动,《阴阳论》的残页浮现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喉头的慌乱压了下去。
\"奉州府令!\"为首骑将猛然勒住缰绳,马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生得浓眉方脸,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连夜赶路,\"此处有妖人聚众行邪术,所有人即刻随本将回营!\"话音未落,士兵们已翻身下马,长矛尖齐刷刷指向人群。
晒谷场炸开一片惊呼。
柱子娘踉跄着护在柱子身前,张猎户抄起药锄挡在几个学徒前面,那姑娘突然拽住苏岐的衣袖:\"阿岐姐,他们要抓我们当妖人......\"尾音被恐惧绞成了哭腔。
谢知秋往前半步,灵脉虚弱的身子晃了晃,被苏岐不动声色地扶住。
苏岐望着士兵矛尖上的寒光,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青囊堂刚立,村民们刚有了学医的念头,绝不能在这时被碾碎。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危机事件,触发'悬壶境·危机应对'推演。\"《瘟疫辨证录》的内容如潮水般漫过脑海,她攥紧针囊,向前走了三步。
\"将军且慢。\"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子投进沸油里,惊得众人噤声。
李昭的马首微微侧转,浓眉下的眼睛眯起:\"你是何人?\"
\"草民苏岐,青囊堂医修。\"她拱手,袖中《瘟疫辨证录》的边角硌着腕骨,\"将军说此处有妖人,可这村里半月前才闹过血疫,草民带人治好了十五个染疫的,如今村民安康,哪来的邪术?\"她顿了顿,提高声音:\"若将军不信,不妨看看这些刚愈的病患——王婶的手,前日还肿得像发面馒头,现在能编竹筐了;刘叔的咳血,草民用三帖止嗽散就压下去了。\"
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王婶抹了把脸,举着刚编了一半的竹筐挤出来:\"军爷您瞧,我这手真不疼了!\"刘叔跟着咳嗽两声,故意咳得响亮:\"我这肺管子清得很,哪有邪祟?\"几个刚能下地的村民也红着眼眶往前凑,晒谷场的气氛突然软了下来。
李昭的眉峰动了动,手按在刀柄上的力道松了些:\"州府行文说此处有妖法聚魂......\"
\"妖法?\"苏岐突然冷笑,从怀里抽出那本泛着青光的《瘟疫辨证录》,\"这是草民整理的疫症医案,上头写得清楚:血疫因山涧瘴气与腐尸虫毒相合,哪是妖法?
将军若要查封,不妨先看看这医案,再问问刚愈的百姓——他们是愿意跟您回营,还是信草民的医术?\"
她话音未落,突然传来\"咚\"的闷响。
众人转头,只见队尾一个士兵直挺挺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如虾,嘴角涌出黑血,脖颈上爬满青紫色的虫形纹路——正是半月前血疫最严重时的症状!
\"蛊!\"苏岐的瞳孔骤缩。
系统瞬间弹出警示:\"检测到诡道蛊毒,类型:血疫蛊变种。\"她想起奶娘临终前的话:\"血煞门的蛊最阴毒,会顺着怨气再生。\"有人趁乱撒蛊,想坐实\"妖人\"的罪名!
\"保护将军!\"士兵们哗然,长矛立刻转向苏岐。
李昭的手重重按在刀柄上,眼底闪过杀机:\"好个妖女,还敢狡辩!\"
\"将军且看!\"苏岐不退反进,银针已捏在指尖。
她跪到那士兵身边,拇指按在他喉结下的天突穴,银针\"噗\"地扎进廉泉穴,又连刺人迎、水突二穴——这是《灵枢经》里的\"锁脉三针\",专封蛊虫游走路径。
士兵的抽搐顿了顿,黑血不再外涌,苏岐反手从谢知秋手里接过药囊,倒出半把玄参塞进士兵嘴里:\"烧火!
取艾绒!\"
谢知秋立刻反应过来,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晒谷场边的艾草堆。
苏岐扯下士兵的甲胄,露出布满紫斑的胸膛,取过烧得发红的艾柱,在他膻中穴上悬灸。
艾烟裹着玄参的苦香腾起,士兵脖颈的虫纹开始消退,原本青灰的脸色渐渐转红。
半炷香时间,士兵突然呛咳着坐起,伸手抹了把嘴角的黑血:\"这......这是在哪儿?\"
晒谷场静得能听见艾草燃烧的噼啪声。
李昭的刀出鞘三寸,又\"当啷\"插回鞘里。
他翻身下马,蹲在士兵面前:\"你中了什么邪?\"
\"末将也不知......\"士兵摸着脖子上淡去的紫斑,\"方才跟着队伍进村,突然觉得喉咙发甜,眼前发黑......\"他抬头看向苏岐,眼里全是后怕,\"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回将军,是苏医修。\"谢知秋捧着还剩半块的艾绒,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李昭盯着苏岐发顶翘起的碎发,又看了看四周眼睛发亮的村民——王婶的竹筐还在手里,刘叔的咳嗽声清清爽爽,连方才吓哭的孩子都扒着母亲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州府送来的密信,说\"青囊镇有妖人借医行邪\",可眼前哪有什么妖人?
分明是群想学医的百姓。
\"本将错了。\"他突然抱拳,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州府听信了谣言,委屈各位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张猎户挠了挠后脑勺:\"那......军爷还封医坊不?\"
\"封什么封!\"李昭瞪他一眼,又转头对苏岐笑道,\"苏医修的本事,本将算是开了眼。
不如留两个军医跟着你学?
往后军中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多几分指望。\"
苏岐望着他腰间的兵符,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她想起前几日给伤兵治刀伤时,那些军医只会用金疮药,根本不懂怎么调理内伤。\"将军若信得过草民,\"她抿了抿嘴,\"不妨在这建个军民共治的医坊。
村民学医术,军医传军阵救急,往后不管是瘟疫还是刀伤,都能有个照应。\"
李昭的眼睛亮了:\"好!本将这就修书给州府,保你这医坊!\"
夕阳西沉时,骑兵队的尘烟已消失在村口。
谢知秋蹲在青囊堂前,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医坊的扩建图;柱子举着野莓追着几个孩子跑,笑声撞得老槐树的叶子直颤;王婶把竹筐里的药材倒在晒谷场上,刘叔帮着翻晒,药香混着炊烟飘得很远。
苏岐坐在药柜前,整理着今天新收的药材。
系统空间里,《灵枢经》的书页无风自动,她指尖扫过当归、白术,突然摸到一包异样的药粉——颜色比普通朱砂深些,凑近闻有股腐肉的腥气。
\"蚀心蛊......\"她轻声呢喃。
奶娘说过,青囊宗覆灭时,血煞门用的就是这东西。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温玉在怀里发烫——看来,当年的真相,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