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被赵虎半扶半抱拖回药庐时,后颈的灼烧感已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药庐里的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她借着微光瞥见赵虎肩上的血渍——地道里被落石砸中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血珠顺着粗布麻衣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花。
“赵叔,先坐。”她踉跄着扶住木桌,药囊里的药瓶碰撞出细碎的响。
指尖触到腰间的陶片,那上面的“蚀心蛊醒,青囊必亡”仿佛有了温度,隔着布料烫得她心口发疼。
赵虎却先攥住她的手腕,粗糙掌心带着血的黏腻:“先看你自己。方才地道里,你后颈的金粉直往下掉,灵脉...灵脉是不是出问题了?”
苏岐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火还在烧——从后颈的灵脉纹路开始,顺着任督二脉往四肢百骸钻,像有千万只小针在扎,又像有活物在经脉里游窜。
但她更清楚,赵虎肩上的伤若不及时处理,破伤风的毒怕是要攻心。
“我没事,是灵脉共鸣后的正常反应。”她扯出药囊里的金疮药,指甲在陶罐口刮出刺啦声,“您这伤得先清淤。”
赵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用银针点了肩井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苏岐借着这点动静,迅速撕开他的衣袖。
伤口里嵌着半块碎石,周围皮肤肿成青紫色,显然被诡祟侵蚀过阴毒。
她咬了咬唇,从药囊里摸出半株新鲜的七叶一枝花,在掌心揉碎敷上去。
“忍着点。”她的银针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要把毒血逼出来。”
赵虎闷哼一声,额头的汗滴砸在木桌上。
苏岐的手却稳得惊人——这是她在山上采了七年药练出的本事,也是被诡祟追着跑时刻进骨头里的警觉。
直到最后一滴黑血从伤口渗出,她才松了口气,用干净布条缠住赵虎的肩。
“睡吧,赵叔。”她将薄被往他身上拉了拉,“我得调息会儿。”
赵虎的鼾声刚响起,苏岐就瘫坐在草席上。
后颈的灼烧感愈发强烈,她伸手一摸,指尖又沾了些淡金色的药气粉末。
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这次带着几分雀跃:「检测到宿主首次完整运用灵脉药气对抗诡修,《青囊灵脉引》残章已加载,是否立即学习?」
“学。”她咬着牙吐出一个字。
残章内容如潮水般涌进脑海——“灵脉者,药气之枢也。引天地药气入体,循手太阴肺经起,过中府、云门,至少商...”
苏岐闭了眼,按照残章路线引导灵力。
起初只是一团乱麻的热流,可当她将意识沉入灵脉时,那热流突然活了过来。
像有双无形的手,牵着药气顺着肺经往上走,过云门穴时,她分明闻到野山参的清苦;到少商穴时,又有金银花的甜香在舌尖炸开。
“这是...灵脉共鸣时引动的药气?”她的睫毛颤动着,额角沁出细汗。
体内的灵力竟自发形成小循环,从后颈灵脉起点出发,绕着十二正经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丹田,留下一片清凉。
“叮——”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灵脉强度提升,当前状态:青囊境→悬壶境过渡阶段,预计突破时间:未知。”
苏岐睁开眼,目光扫过案头的陶片。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蚀心蛊醒,青囊必亡”八个字上,泛着冷森森的光。
她伸手抚过那些字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七年前血煞门灭她满门的场景突然浮现在眼前,奶娘将她塞进装草药的竹筐时,后背被鬼爪撕得血肉模糊的画面,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悬壶境么?”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玄星针囊,“够不够让我给奶娘报仇?”
窗外的公鸡刚打第一遍鸣,村口的警报香就炸响了,那是用艾草和朱砂混着黑狗血搓成的香,点燃时发出刺耳的“噼啪”声,是镇子遇袭时的信号。
苏岐猛地站起,玄星针囊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小岐!”赵虎撞开木门冲进来,肩上的布条又渗出了血,“黑面带人来了!村东头的老周说,他们带着三具鬼奴,正往这边走!”
苏岐的呼吸骤然一滞。
黑面——她记得这个名字,是血煞门里出了名的狠角色,三年前在邻镇屠过整个村子,手段比影婆还毒。
她迅速摸向案头的断魂香,那是用曼陀罗和安息香配成的,专门克制鬼奴的阴毒。
玄星针在指尖转了个花,冷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赵叔,你去把村民往山后的密道引。”她将药囊系紧,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药罐,“我来拖住他们。”
赵虎急得直搓手:“你才刚调息完,灵脉...”
“灵脉比昨晚更顺了。”苏岐扯出个带血的笑,指腹擦过玄星针的针尖,“青囊宗的针,专克他们这些吸人血的鬼。”
话音未落,村口传来狗的狂吠。
苏岐透过门缝望出去,晨雾里隐约有个银面具的身影,像团阴云般压过来。
她握紧玄星针,后颈的灵脉纹路在晨光中泛起淡金,像是某种古老的战旗,正在猎猎作响。
晨雾里的银面具先露出半张——黑面的拇指缓缓摩挲着腰间青铜鬼首佩饰,三具鬼奴佝偻着跟在他身后。
最前面那具女尸的指甲已经发黑,腕骨处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像是生前给孩子编的平安扣。
苏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认得这红绳——前日里村西头王婶的小女儿还攥着它哭,说娘去山神庙求平安符没回来。
原来血煞门连求福的妇人都不肯放过。
\"交出玉简。\"黑面的声音像锈了的刀,透过银面具的孔洞渗出来,\"青囊宗最后一卷《蚀心蛊录》,藏在你身上的玉简。\"
赵虎刚扶着最后一个村民跑进山道,此刻正扒着院外的老槐树往这边望,粗布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
苏岐盯着黑面腰间晃动的鬼首佩,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陶片——上面的\"蚀心蛊醒\"四个字,和这鬼首佩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我要是不交呢?\"她故意把玄星针在指间转得叮当作响,后颈的灵脉随着心跳泛起温热,\"你血煞门屠村的本事,我倒想试试。\"
黑面的银面具微微倾斜,露出眼尾一道刀疤:\"那就让这村子给你陪葬。\"他屈指一弹,最前面的女尸鬼奴突然直起身子,腐烂的脸扭曲成诡异的笑,指甲尖渗出黑血,\"先送你看场戏。\"
苏岐的呼吸骤然收紧。
她能闻到鬼奴身上的腐臭里混着股甜腥——是诡道用生魂喂养的阴毒。
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断魂香,右手的银针却先飞了出去。
七枚玄星针在晨雾里划出金线,分别刺向鬼奴的百会、膻中、气海三穴——这是《青囊灵脉引》里新学的\"七星锁魂针\",专破阴祟附体。
第一枚银针扎进女尸百会穴的瞬间,鬼奴的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啸。
黑血顺着针尾汩汩流出,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骸骨。
第二具鬼奴是个少年,被银针钉中膻中穴时突然跪了下来,浑浊的鬼眼竟渗出两行血泪——苏岐心口一震,那是被诡术强行压制的生魂在挣扎。
\"有点意思。\"黑面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
他伸手按在胸前,青铜鬼首佩突然泛起红光,三具鬼奴的骸骨\"咔\"地重新拼合,腐肉以更狰狞的形态生长,\"但你以为这点针术就能破我血煞门的鬼奴?\"
苏岐的后颈突然灼痛。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用针时,灵脉里的药气竟顺着银针渗了出去——那是灵脉共鸣后才有的特性,能将药气附在针上净化阴毒。
可鬼奴的重生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少年鬼奴的指甲已经刺破她的左肩,腥冷的鬼气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
\"系统!\"她在识海低喝,\"灵脉共鸣术现在能用吗?\"
「检测到宿主灵脉强度达标,《青囊灵脉引》完整篇已激活。」系统的提示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需连接地脉药气,建议以药庐为阵眼。」
苏岐的视线扫过身后的药庐。
晨雾里,那间破木屋的屋檐下还挂着她晒的艾草,窗台上摆着半干的七叶一枝花。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奶娘教她认药时说的话:\"青囊宗的医道,从来不是悬在高处的,是扎进土里,和百草同根的。\"
\"就用这里。\"她咬着牙退到药庐门前,玄星针全部没入掌心,\"灵脉...引!\"
后颈的金纹突然亮得刺眼。
苏岐能清晰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里涌出一股股热流——那是地脉里的药气,带着野山参的清苦、金银花的甜香、还有艾草的辛烈,顺着她的灵脉往体内钻。
她的眼尾泛起金光,指尖的银针开始嗡鸣,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黑面的银面具终于出现裂痕。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鬼面纹身,掌心凝聚起一团黑雾:\"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识真正的血煞术——\"
黑雾中传来婴儿的啼哭。
那声音像钢针般扎进苏岐的耳膜,她看见黑雾里爬出个浑身血污的婴儿,青紫色的指甲比鬼奴的更长,额头上还嵌着半块碎玉——是阴煞境后期的鬼婴,用百个婴儿生魂祭炼而成。
\"小岐小心!\"赵虎的吼声从老槐树上炸响。
苏岐却突然笑了,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药气正在和鬼婴的阴毒对抗,像两团火在撕扯。
她闭目凝神,将灵脉里的药气全部引向鬼婴,药庐周围的晨雾瞬间被染成金色,那些晒着的草药突然无风自动,纷纷飘向她的指尖。
\"镇!\"
金色光罩从药庐为中心扩散开来。
鬼婴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它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血污里渗出点点金光——那是被净化的生魂在逃离。
黑面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慌忙召回鬼婴,却见那团黑雾已经淡得几乎透明。
\"你...你怎么可能...\"
\"青囊宗的医道,是救人的道。\"苏岐擦了擦嘴角的血,后颈的金纹正在缓缓褪去,\"不是你们这些吸人血的鬼能懂的。\"
黑面突然转头看向村外的山道。
苏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山雾里隐约有几个身影在移动,是村民们已经安全撤到了密道。
他的银面具\"啪\"地碎成两半,露出下面刀疤纵横的脸:\"算你今天走运,但记住了,青囊宗的秘密,血煞门早晚会挖出来。蚀心蛊醒,青囊必亡——\"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融入晨雾,苏岐追出两步,只在地上捡到半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和奶娘陶片相似的纹路。
她捏紧碎片,指节发白。
\"赵叔!\"她转身跑向老槐树,\"去把王婶的女儿带来,我要看看那鬼奴身上的生魂...是不是还能救。\"
赵虎从树上跳下来,粗糙的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你这丫头,命都快搭进去了,还记挂着别人。\"
苏岐没接话。
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摸出腰间的陶片,陶片上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暗黄,和黑面留下的青铜碎片上的纹路,此刻竟完美契合。
\"蚀心蛊醒...\"她低声念着,目光投向村外的群山,\"青囊宗的旧址,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