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匠,这炉子既不见冒烟,也不见冒汽,所用的燃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朱有建深知自己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可他毕竟是皇帝,倒也没什么架子,不懂就问,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几分急切。
要知道,寻常的走马灯都是靠蜡烛燃烧产生的火气吹动风叶,那微弱的烛光就像一个小小的魔法师,轻轻挥动魔法棒,从而带动走马图转动,一切都在眼皮底下,清晰明了。
可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般的走马灯却截然不同,只见炉子,不见明火,若说是靠蒸汽驱动,却又不见丝毫汽体冒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太过蹊跷!
这就好比看一场魔术,魔术师把东西变没了,可观众怎么也找不出破绽,只能干瞪眼,满心好奇。
许大匠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支笔,那动作就像是一位即将挥毫泼墨的书法大家。
他微微仰头,目光凝视着虚空,略作思索,脑海中似乎正在快速梳理着复杂的机械构造。
紧接着,他俯下身,笔锋轻点,在一旁早已备好的纸张上开始笔走龙蛇。
只见他手腕轻抖,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不多时,一幅简易却清晰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般的图示跃然纸上。
随后,许大匠身姿挺拔,微微欠身,毕恭毕敬地向朱有建施了一礼,那姿态仿若一棵谦逊的青松。
他这才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既透着对圣上的敬重,又饱含着身为匠人的自豪:
“圣上,还请您过目老奴所绘之图。”说着,他双手轻轻捧起图纸,向前递出,眼神中满是期待。
“您瞧,此处乃是炉室,”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上,仿佛在为朱有建开启一扇通往机械奥秘的大门,
“专门用以放置煤块,煤块燃烧便能产生热量,那可是驱动一切的源动力啊;这儿呢,”
手指移动,指向另一处,
“这里是瓷膛,它的妙处在于能够将煤燃烧所产生的火气均匀地发散开来,确保每一处都能得到恰到好处的能量;再看这里,”
手指再次滑动,“设置的是水箱,其作用举足轻重,与后续的环节紧密相连;紧挨着水箱的,”
手指继续前行,“这是汽管,负责传输水汽;而这个关键部位,”
手指重重地落在一处,“这个便是汽头了,从汽头喷出的强劲水汽,能够直接吹动轮叶。”
“如此一来,叶轮与八面图画相互连接,轮叶一旦转动,带动与之相连的图画也跟着飞速旋转,这不,就如同骏马奔腾一般,走马图动起来了,马也就‘走’起来了!”
朱有建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一边倾耳聆听许大匠的讲解,一边不住地点头,脑袋轻点,口中嗯嗯有声,那模样乍一看,仿佛已然将这其中的精妙之处领悟透彻。
实则,他心里头正跟明镜似的,暗自思忖:
你说的这些,我大体上都能听明白,也知晓这原理与蒸汽机给汽图脱不了干系,就像是看到了一座大厦的框架。
可这其中仍有诸多细节如同隐匿在大厦阴影里的暗桩,让人费解不已。
就拿这些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管线来说,它们蜿蜒曲折地分布在装置各处,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为何要这般设置?
难不成其中暗藏玄机,有什么非此不可的讲究?
还有数量,为何如此之多?
是为了确保某个环节万无一失,还是另有隐情?
他犹豫再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最终还是决定放下那所谓“英明神武”的架子。
毕竟,不懂装懂可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追问道,那眼神里透着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劲儿。
许大匠这边,见朱有建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心中暗自赞叹:
这位主子可比万历爷与天启爷聪慧多了,那二位爷当年面对新奇玩意儿,要么是沉迷其中不问究竟,要么是一知半解便丢到一旁。
哪像眼前这位圣上,竟能一眼就洞察此中的关键要害,仿佛有着一双能看穿机械灵魂的慧眼。
于是,他兴致颇高,就像一位找到了知音的学者,进一步解释道:
“圣上,您瞧,”
许大匠说着,伸出手指,沿着图纸上的线路缓缓移动,
“当水在炉中煮沸之后,便会顺着这条管路流淌,那水就像一群被驱赶的小羔羊,径直通向此处,这里便是炉膛了。”
“炉膛之内温度极高,熊熊烈火燃烧,可使得管路里的水汽瞬间化为微小至极、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水粒,而后这些水粒裹挟着热气从炉膛里涌出,抵达壶嘴部位。”
“早在开元年间,一行大慧禅师就曾在大型宫灯上运用过这般巧妙技法,使得宫灯大放异彩,呈现出万国来朝的恢宏盛景。”
“那宫灯在夜里亮起来的时候,光芒璀璨,如同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引得四方宾客惊叹不已。”
“只不过,彼时这一方法尚有瑕疵,那炉膛的聚热效果还不够理想。”
“后来到了南宋时期,工匠们别出心裁,采用火砖砌造炉膛,那些火砖就像忠诚的卫士,紧紧守护着炉膛内的高温。”
“如此一来,聚热能力大幅提升,这才催生出日行千里的快船,那快船在水面上飞驰而过,仿若一道黑色的闪电,让敌军望风而逃。”
“再到前朝,技术上并未取得更进一步的突破,仿佛陷入了一潭死水。”
“直至本朝,成祖大皇帝决意派遣海船远赴南洋,那可是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
“为此召集各方能工巧匠,苦心钻研六年,终于琢磨出瓷膛法。这瓷膛不仅更耐高温,而且持久性极佳,相较于内河轮船所用的砖膛法,优势显着,保有热气能力更佳。”
“后来声名远扬的炒钢法能够进阶为灌钢法,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这瓷膛法呢,相关记载都收录于《天工开物》之中,那可是咱们大明工匠智慧的结晶啊。”
朱有建站在那儿,微微仰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许大匠的手指,耳朵也竖得老高,听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
可这机械的门道实在太深,他听着听着,只觉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似懂非懂,感觉好像抓住了要点,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可细究起来又有些迷糊,仿若那曙光转瞬即逝,重新陷入混沌。
心下寻思:罢了罢了,这机械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大致明白是蒸汽机的原理也就行了,能让这大家伙动起来才是关键。
念头刚落,他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又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水箱蒸汽要是过载了可咋整?这蒸汽一失控,岂不是要出大乱子,就像洪水决堤,到时候这精心打造的装置还不得报废了。”
许大匠一直留意着圣上的神情,见状,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伸出手,那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稳稳地指着一根纤细得如同发丝般的管子介绍道:
“圣上,您所顾虑的这个问题,早有应对之策,老奴这就给您细细说来。”
“您瞧,这根就是专门解决蒸汽过载问题的回汽管,它静静地躺在那儿,看似毫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
“它的另一端直接插回到水箱之中,当蒸汽回流时,便能借助水箱里的冷水将其冷却还原为水,就像是给一头狂奔的野牛套上了缰绳,让它乖乖驯服,如此一来,便可有效避免蒸汽过载,确保整个装置的安全平稳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