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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尔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砸烂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破布。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从背后那几个被腐蚀贯穿的伤口蔓延至全身每一寸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激得他一阵猛咳,带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临时医疗帐篷那深绿色的顶棚,一盏无影灯发出刺眼的白光,旁边是施耐德教授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脸。

“醒了?”施耐德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骨头没断,内脏轻微移位。腐蚀伤处理过了,用了特效中和剂,死不了。”他言简意赅,一边说一边粗暴地将一支强效营养剂扎进芬格尔胳膊的静脉,“算你小子命大,那脓液再偏半寸,脊柱神经就废了。”

芬格尔疼得龇牙咧嘴,想骂娘,但喉咙干得冒烟,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医疗组的学生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伤口换药,那被腐蚀得焦黑翻卷的皮肉,连他自己看了都一阵恶寒。他妈的,这鬼东西比浓硫酸还狠!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路明非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外面高原深夜的寒气,深黑的作战服纤尘不染,与芬格尔的狼狈形成刺目对比。

他的目光扫过芬格尔惨白的脸和背后狰狞的伤口,深渊般的黑瞳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掠过——那是混杂着急切与心疼的锐利锋芒,如同冰层下骤然涌动的激流。

“师兄。”路明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芬格尔的痛哼和医疗组的忙碌。

芬格尔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开口调侃两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路明非没等他说话,径直走到床边,伸出右手。那手苍白、修长,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却仿佛蕴含着生灭法则的幽邃光晕。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手掌虚按在芬格尔背后最严重的那处贯穿伤上方。

“忍着点。”路明非的声音低沉。

下一刻——

“不要死!”

三个字,如同古老的箴言,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从路明非口中吐出。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降临!芬格尔只觉得一股滚烫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暖流,以路明非的手掌为中心,轰然注入他残破的躯体!那暖流所过之处,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被腐蚀的焦黑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新生,粉嫩的肉芽如同最精密的织机在疯狂工作,血管、神经、筋膜、肌肉…一切都在那言灵的伟力下高速重构、愈合!伤口处甚至发出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

“嘶——!”芬格尔猛地瞪大了眼睛,熔金的竖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破碎的身体正在被强行“修复”,这感觉比他当年在格陵兰冰海被捞起来时还要震撼!这他妈哪里是治疗?这简直是重塑!

几秒钟,仅仅几秒钟!

当路明非收回手时,芬格尔背后那几个碗口大的恐怖贯穿伤,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片略显粉嫩的新生皮肤,证明着那里曾遭受过何等重创。剧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充盈感,连失血带来的虚弱都一扫而空!

“我…我靠!”芬格尔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后背,又惊又喜地看向路明非,“师弟!你这言灵…牛逼大发了!能开个连锁诊所不?保证日进斗金!”他习惯性地贫嘴,但看向路明非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果然只有你能做到”的复杂信任。

路明非脸上那丝急切和心疼早已隐去,恢复了惯常的惫懒,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没理会芬格尔的贫嘴,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派:“感觉能动就起来。有活给你。”

芬格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哭丧着脸:“不是吧师弟?我才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你看我这娇弱的身板,你看我这颗饱受惊吓的小心灵…”他夸张地捂住胸口。

“少废话。”路明非打断他,深渊般的黑瞳直视芬格尔,“买羊。几千头。现在就要。越快越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师兄,有些事情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

“羊?几千头?”芬格尔懵了,以为自己幻听,“师弟,你是饿疯了想吃烤全羊宴?这荒山野岭的…”但他看到路明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及那份潜藏的、只有交付重任时才有的信任,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太了解路明非了,这小子虽然蔫坏,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的放矢。

“行…行吧!”芬格尔认命般地从医疗床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惊喜地发现除了新生的皮肤还有点紧绷感,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他拍了拍胸脯,努力挤出点精神头,“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几千头羊吗?保证办得漂漂亮亮!不过…经费?”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甩给他一张黑卡:“额度足够。速度。”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医疗帐篷,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小事。

芬格尔捏着那张冰冷的黑卡,看着路明非消失在门帘外的背影,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后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澎湃的力量,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感慨的叹息:“妈的…这师兄当得…真是往死里用啊…”话虽这么说,他眼中却燃起一股干劲。师弟信任他,把这么重要(虽然听起来很扯)的任务交给他,那他芬格尔大爷,就得漂漂亮亮地办成!

他一把扯过旁边衣架上挂着的、沾满血污和破洞的作战服外套,胡乱套上,对着还在发愣的医疗组学生吼道:“看什么看?老子满血复活了!还有气的,能动的,给老子点一百号小弟!立刻!马上!跟老子出去扫货!”

很快,一支由一百多名卡塞尔学员组成的、画风极其诡异的“采购大队”在芬格尔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冲出了临时营地,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他们乘坐着被严格限制引擎声、几乎是靠人力推着走的改装车辆,目标是几十公里外的牧民聚居点。一路上,芬格尔充分发挥了他“炎之龙斩者”的社交牛逼症和坑蒙拐骗…哦不,是卓越的谈判技巧。

“老乡!羊!活的!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商量!现金!立刻结清!”芬格尔挥舞着黑卡,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被这阵仗吓得够呛的老牧民喊道,“放心!我们卡塞尔学院,正规单位!搞科研的!急需大量实验…呃…生态样本!对,生态样本!研究草原可持续发展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犊子。

牧民们看着这群穿着奇怪制服、眼神疲惫却带着一股子狠劲的年轻人,再看看芬格尔手里那张在晨光中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黑卡,以及他身后那一百多号“小弟”无声的压力,最终在“丰厚报酬”和“这群人好像不太好惹”的双重因素下,纷纷打开了自家的羊圈。

一时间,高原清晨的寒风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羊叫声。雪白的绵羊、健壮的山羊,被学员们或驱赶、或用简易围栏圈起,汇集成一片不断扩大的、蠕动的白色海洋。芬格尔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站在一辆越野车顶上,拿着大喇叭(调到了最低音量),唾沫横飞地指挥着:

“那边!对!那几头领头羊!牵过来!稳住阵型!”

“你!还有你!去跟老乡结账!麻利点!按最高市场价给!别给学院丢脸!”

“哎哟卧槽!那头黑脸羊跑了!快!堵住它!那可是重要的…呃…对照组!”

场面混乱而高效。学员们虽然对任务目标一头雾水(买几千头羊?),但芬格尔师兄刚刚浴血奋战、死里逃生的事迹早已传开(被添油加醋渲染成了单挑半步龙王、保护队友的英雄史诗),此刻对他充满了敬畏和执行力。他们笨拙地学习着驱赶羊群,闹出了不少笑话,但在芬格尔破锣嗓子的指挥下,几千头羊竟奇迹般地被聚拢起来,形成了一支庞大的“咩咩军团”。

当这支浩浩荡荡的“羊群大军”在下午时分,被学员们连推带赶、小心翼翼地护送回临时营地附近的一片背风草场时,整个营地都轰动了。学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乎望不到边的白色浪潮,以及站在羊群最前方、叉着腰、一脸“老子牛逼不”的芬格尔。

“师兄…你这是…把整个蒙古国的羊都买来了?”一个学员喃喃道。

芬格尔得意地抹了把汗,虽然过程狼狈不堪,但任务完成得漂亮!他刚想吹嘘两句,路明非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

“干得不错,师兄。”路明非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芬格尔却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赞许。值了!芬格尔心里美滋滋。

“接下来呢师弟?真烤全羊?”芬格尔搓着手,看着羊群两眼放光,折腾一天,他真饿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庞大的羊群,只说了一个字,“等,”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草原深处。

夜幕再次降临。连续的高压和疲惫,让营地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白天芬格尔带回的庞大羊群,以及路明非那句“等”,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也带来了一丝…荒诞的生机?

不知是谁先提议的,或许是某个闻着羊肉膻味就条件反射的蒙古族学员,又或许是芬格尔觉得几千头羊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物尽其用。总之,当几堆巨大的篝火在营地边缘的空地上熊熊燃起时,一种压抑了太久、急需宣泄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

“烤了!挑几头肥的!”芬格尔大手一挥,彻底贯彻了师弟“物尽其用”的精神(他自认为的)。

很快,几头最肥硕的绵羊被挑选出来。剥皮、去内脏、清洗…学员们笨拙却热情地忙碌起来。专业的事情,交给了专业的人。

一位名叫巴特尔的蒙古族四年级学员,成为了今晚的主角。他有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红脸膛和爽朗笑容,此刻正用一把锋利的蒙古小刀,娴熟地将一张刚剥下的、还带着温热的羊皮摊开、绷紧,用几根削尖的木棍巧妙地固定成一个天然的“大锅”。

“这叫‘乌查’,我们草原上的传统!”巴特尔一边麻利地操作,一边自豪地向围观的同学们介绍,“羊皮当锅,煮出来的肉汤才最鲜美!有草原的魂儿!”他将处理好的整羊大卸八块,连同羊头、羊蹄、内脏(洗净的)一起,放入那张巨大的羊皮锅中,再加入冰凉的雪水,撒上随身携带的粗盐和野葱。

篝火上架起了巨大的三脚架,羊皮锅被稳稳地吊了上去。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很快,锅内便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浓郁的、带着原始膻香却又无比诱人的肉味,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营地里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

另一边,几头处理好的整羊被穿在粗大的红柳枝上,架在篝火上炙烤。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啦的爆响,腾起阵阵带着焦香的烟雾。芬格尔亲自操刀(用的是从装备部顺来的喷火枪,被巴特尔嫌弃地推开),虽然手法粗暴,但烤出来的羊肉外焦里嫩,金黄油亮,撒上孜然辣椒面,香气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随着第一锅热气腾腾的羊汤被舀出,第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被撕下,营地里的气氛彻底变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绝望和恐惧被眼前滚烫的食物暂时驱散。学员们围着篝火,捧着粗糙的金属饭盒或临时削的木碗,大口喝着鲜美的羊汤,撕咬着滚烫的羊肉,烫得直哈气,却满脸都是满足的笑容。有人甚至拿出了私藏的烈酒,小口地抿着,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疲惫依旧,却多了几分生气。

巴特尔在众人的起哄下,清了清嗓子,用蒙语唱起了悠扬的长调。那歌声苍凉而辽阔,如同草原上盘旋的雄鹰,穿透寒冷的夜空,飘向无垠的黑暗。虽然大部分人听不懂歌词,但那蕴含在旋律中的情感——对故乡的思念,对生命的坚韧,对自然的敬畏——却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营地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吞咽食物的声音和那悠扬的歌声。火光跳跃,将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路明非独自坐在稍远的一块岩石上,手里捧着一碗巴特尔特意送来的、飘着油花的羊汤。他轻轻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那片跳跃的火焰,看着火光中暂时忘却了恐惧、沉浸在食物和歌声中的同伴们。深渊般的黑瞳里,映着温暖的光,却深不见底。

楚子航坐在路明非身边,默默地用小刀将烤羊肉切成小块,动作一丝不苟。夏弥则挨着楚子航,捧着一根烤得焦香的羊肋骨啃得正欢,嘴角沾满了油渍,金色的眸子满足地眯起,像只餍足的猫。

白川龙介端着一碗汤,优雅地吹散热气,熔金的竖瞳扫过营地的篝火和欢声笑语,又望向远处被黑暗笼罩的羊群,那里,幽蓝色的炼金矩阵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

施耐德教授没有加入篝火旁的人群,他站在营地哨位上,布满疤痕的脸在阴影中如同岩石,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巡视着无边的黑夜,手中的炼金狙击步枪枪口冰冷。

芬格尔则彻底融入了狂欢的中心,他一手举着酒壶,一手抓着烤羊腿,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自己白天如何“单枪匹马”与牧民斗智斗勇、谈下“史诗级大单”的光辉事迹(其中省略了被羊顶翻和差点被牧民放狗追的部分),引得周围学员哄笑连连。他背后的伤口早已了无痕迹,仿佛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噩梦。

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

高原的黎明来得格外早,清冷稀薄的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昨夜的篝火余烬早已冰冷,只留下几处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膻香。狂欢的余韵被严峻的现实迅速冲散,营地重新笼罩在一种蓄势待发的寂静中。

临时营地中央的空地,被刻意清理出一片直径约二十米的区域。学员们被要求退到外围,但目光都无法从场地中央那两样东西上移开。

第一样,是那头被白川龙介以“千针狱”钉穿、禁锢的怪物。

它庞大的身躯依旧被无数流淌着银辉的精神锁链贯穿、缠绕,悬浮在离地半米处,像一个巨大的、被蛛网捕获的畸形标本。

粉红色的胶质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网络清晰可见,那些曾疯狂蠕动的粉红肉枝,此刻如同枯萎的藤蔓,焦黑干瘪地耷拉着,偶尔因锁链的银光灼烧而抽搐一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那颗歪斜的熔金竖瞳黯淡无光,被肉瘤取代的眼窝处,干瘪的肉瘤上布满了银链烙印,丑陋而绝望。

半步龙王的恐怖威压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被绝对力量支配的、凝固的恐惧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它就像一个被强行吹胀又瞬间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破败的皮囊。

第二样东西,几具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羊骨骸。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怪物旁边,形成一种诡异而残酷的对比。

这些骨骸并非自然死亡,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色泽,部分关节处有细密的、仿佛被某种强酸腐蚀过的孔洞,残留的筋肉组织干瘪发黑,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硫磺与腐败甜浆的怪味,与昨夜烤全羊的香气形成刺鼻的反差。这正是芬格尔小队遭遇袭击时,被那怪物波及的几只倒霉羊留下的最后痕迹。

路明非站在场地边缘,深渊般的黑瞳平静地扫过那怪物和羊骨。

楚子航和夏弥分列在他左右,一个沉默如刀,一个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施耐德教授则如同一尊铁塔,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没有任何干扰。

“开始吧,小白。”路明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白川龙介微微颔首。他向前一步,站到了那被禁锢的怪物正前方。

银色的长发在晨光中流淌着清冷的光泽,脸上是绝对的平静,仿佛眼前并非一头狰狞的污染体,而是一件亟待解析的普通标本。

那狂暴的怒意和祭司般的威严已尽数收敛,此刻的他,是纯粹的学者,是技艺登峰造极的解剖大师。

他没有取出任何金属器械。只是缓缓抬起了双手,十指修长,指尖萦绕起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银辉。

这银辉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一种切割灵魂的锋锐感,如同亿万根最精密的纳米级精神丝线在高速振荡、编织。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攻击性的威压,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力场。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清晰。他熔金的竖瞳深处,无数数据流如同星河般无声闪烁、解析、建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白川龙介的双手动了。

他的动作舒缓而精准,如同在虚空中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覆盖着银辉的指尖,直接探向那怪物惨白皮肤下搏动最剧烈的区域——心脏所在的位置。

嗤!

没有物理的接触,没有血肉的撕裂声。但当他的指尖虚按上去的刹那,那怪物覆盖着粘腻皮肤的胸膛部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皮肤、肌肉、筋膜、骨骼……层层叠叠的组织结构,在精神力的精准“切割”和“显影”下,如同最精密的3d全息投影,被一层层“剥开”、清晰地呈现在虚空之中!

这并非血腥的物理解剖,而是更高维度的精神层面的“解构”与“可视化”!白川龙介以自身浩瀚无匹的精神力为手术刀,直接在虚空中完成了对目标生物内部结构的解析与展示!

“嘶——”

外围的学员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神乎其技的一幕依旧震撼了所有人。他们能清晰地“看”到:

* 畸变的心脏: 那本该是强健的龙心,此刻却像一个被无数粉红色肉芽寄生的巨大肿瘤。暗红色的心肌组织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布满了细密的孔洞,无数细如发丝的粉红肉芽如同活物般在孔洞中钻进钻出,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又分泌出粘稠的淡黄色液体。心脏的搏动极其微弱且紊乱,每一次收缩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被那些寄生的肉芽彻底撕裂。

* 扭曲的循环系统: 粗大的血管内壁同样爬满了粉红色的肉芽,血管本身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紫色,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脆化的迹象。血液粘稠得如同泥浆,颜色暗沉,里面混杂着细小的、不断蠕动的粉红色颗粒。

* 衰败的神经丛: 脊柱附近的神经束本该闪烁着能量辉光,此刻却黯淡无光,如同被蛛网覆盖的电线。粉红色的肉芽同样侵入了神经纤维,导致神经信号的传导变得极其混乱和迟滞。那被肉瘤取代的眼窝深处,解剖视野显示其核心并非真正的视觉器官,而是一团疯狂搏动、释放着混乱精神波动的粉红肉球,正是它之前发射肉枝毒矛的源头。

* 被“消化”的龙骨: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支撑躯体的巨大骨骼。原本应该坚逾精钢的龙骨,此刻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细小孔洞,骨密度明显下降,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脆性。粉红色的肉芽不仅附着在骨膜上,甚至深入骨髓腔,如同白蚁般啃噬着骨质的精华。这解释了为何芬格尔的青铜御座能轻易撕开它的防御——它的“王座”根基早已被蛀空!

整个解剖过程安静得可怕。没有鲜血飞溅,没有内脏滑落,只有那无声无息在虚空中展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活体结构图”。

白川龙介的指尖稳定而精准地在不同的“解剖层”间切换、放大、标记。他的神情专注而冷漠,熔金的竖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正在拆解的不是一头半步龙王的遗骸,而是一台结构精密的仪器。

然而,这份视觉上的“干净”,却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看着那在虚空中清晰蠕动的粉红肉芽、千疮百孔的心脏、被蛀空的骨骼……昨夜大快朵颐的烤羊肉仿佛在胃里翻涌,不少学员脸色发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胃部一阵阵抽搐。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的硫磺腐甜味,此刻似乎也变得格外浓烈刺鼻。

“尊主,结论?” 白川龙介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指尖的银辉缓缓收敛,虚空中的解剖投影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具被钉死的、更加显得破败不堪的怪物躯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施耐德,都聚焦在了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那几具灰败的羊骨骸和被禁锢的怪物之间。他深渊般的黑瞳扫过羊骨上那些腐蚀孔洞,又看向怪物身上枯萎的肉枝,最后定格在白川龙介刚刚展示的、那被蛀空的龙骨影像残留的视觉记忆上。

“其说是进化,”路明非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冰冷,“不如说是被…‘感染’了。”

他抬起手,指向羊骨上的腐蚀孔洞:“看这里,和那东西(指怪物)身上肉枝分泌物的腐蚀效果一致。强度差异巨大,但本质同源。”

他的手指又指向怪物:“芬格尔遭遇它时,它展现出的力量、速度、腐蚀性,甚至那混乱的龙威,都远超一头正常次代种所能达到的极限。但它的内核呢?”

路明非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切割着怪物的本质,“心脏被寄生,神经被侵蚀,骨骼被蛀空…它就像一个被强行塞满了炸药、用胶水粘起来的破布娃娃。力量是虚浮的,根基是腐朽的。所谓的‘半进化龙王’,只是一个被外力强行催生、透支了所有潜力的…‘泡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屏息的学员,最终落回那几具羊骨上,语气带着一丝洞悉本能的锐利。

“它为什么袭击芬格尔的小队?又为什么会在我们数次搜索焦土核心时隐匿无踪?”路明非抛出的问题,让所有人的思绪都紧绷起来。

他弯腰,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具羊骨脊椎上细密的腐蚀孔。“芬格尔遭遇它时,他刚从冰川裂隙中爬出,带着…饥饿,但是,他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捕猎,而是完成进化,所以他是没有理性的。”他直起身,看向施耐德和刚刚完成解剖的白川龙介,“小白教授,你在焦土核心,在三十多头次代种同归于尽的战场上,感知到的最深层气息是什么?”

施耐德沉声道:“死寂。纯粹的毁灭与湮灭。没有生命残留,只有…空,一片的空白。”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回忆起那片绝望之地。

白川龙介熔金的竖瞳微闪,补充道:“并非完全的空。有极其微弱、飞速消散的…‘源息’回响。但主体,已不在战场核心。它被惊扰后,选择了深度潜匿。那片战场残留的毁灭气息,足以掩盖它微弱的痕迹。”他指的是之前他和施耐德深夜探查时的发现。

“没错。”路明非点头,“它被惊扰了。被谁惊扰?第一次,是我们白天的车辆震动和地毯式搜索。第二次,是次代种们前来进化,,刚好碰到了施耐德教授你们俩,随后产生战斗于波。”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穿了高原的地壳,看到了那东西的行动轨迹:“它很‘胆小’。或者说,它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它需要…‘进食’,等它吃饱喝足之后,产生的某种东西,会诱发进化。”

路明非指向被禁锢的怪物:“看看这个失败品。它被‘源息’污染、催化,获得了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代价就是核心被蛀空,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般的‘饿鬼’!它袭击芬格尔的小队,不是为了猎杀混血种,而是因为…它饿了!它需要补充生命精气来维持这具强行催化的躯壳不崩溃!”

“那焦土战场呢?”一个四年级生忍不住问道,“那里有三十多头次代种的残骸,那不是更丰盛的大餐?”

“问题就在这里。”路明非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它没有能力捕获,活着的次代种!甚至没有能力在那些次代种活着的时候靠近它们!它只能在…它们死后,去捡食残羹冷炙!”

他语速加快,逻辑链条清晰无比:“焦土战场,三十多头次代种同归于尽,血肉灵魂湮灭,但残存的能量和生命精气对于它这种‘饿鬼’来说,依旧是难以想象的盛宴!所以,它才会本能地靠近那里,如同鬣狗循着腐肉的气息!但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让它不敢在战场核心停留太久,只能像老鼠一样,在战场外围的裂隙深处,偷偷舔舐那些被毁灭能量波及、侥幸残留的残渣,我想它应该还会回家的。”

“回家?”夏弥皱起小巧的鼻子,眼瞳里满是嫌弃,“臭烘烘的裂缝?”

“对它而言,这里是安全的巢穴,也是它唯一能找到食物残渣的地方。”路明非肯定道,“这里是次代种,选择的战场,也是它的餐厅。”

他最后指向地上那几具羊骨:“而这几只羊,就是它捕食能力的证明。它有能力,也有强烈的本能,去捕食像羊这样弱小的生命体,汲取它们的生命精气!”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远处草场上那片如同白色云朵般散布开来的羊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以,我们的策略很简单: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我们把‘食物’——这几千头鲜活的羊,分散在它最可能活动的区域(战场核心外围及附近裂隙带)。让它无需冒险回到可能被我们监控的焦土核心深处,也无需在高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寻找猎物。我们给它提供一个…丰盛且相对‘安全’的自助餐厅!”

“它现在极度饥饿,且遵循着最原始的生命本能。它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只要它出现捕食,只要有一头羊死亡…就是我们锁定它位置的时刻!”

路明非的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几架涂装着卡塞尔学院徽记、造型科幻的垂直起降运输机,如同巨大的钢铁蜻蜓,撕裂云层,缓缓降落在营地外指定的开阔地上。

舱门打开,一群穿着白色制服、戴着护目镜、动作麻利得不像人类的装备部技术人员迅速涌出。他们推着装载着各种精密仪器和金属箱的悬浮平台,目标明确地直奔羊群所在的区域。

“装备部生物监测组,奉命抵达!”领头的技术官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电子质感,“‘羔羊守望者’系统,开始部署!”

在芬格尔和部分学员的协助下(主要是帮忙稳住受惊的羊),装备部的人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效率。

* 微型生物传感器: 技术人员用一种特制的、类似注射枪的工具,快速而精准地将一枚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金属片,植入每头羊的皮下(通常是耳后或颈部褶皱处)。这些传感器极其微小,羊群几乎没有不适反应。

* 神经信号捕捉项圈: 每头羊的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轻便的、类似宠物项圈的黑色环带。环带内部集成了高灵敏度的生物电波接收器和微型发射器。

* 数据中继基站: 在羊群散布的几个核心区域,技术人员迅速架设起数座半人高的银灰色三脚架装置。这些装置顶部有旋转的碟形天线,如同微缩版的卫星接收站。

“植入式传感器负责监测羊只的核心生命体征:心跳、血压、体温、神经活跃度、肾上腺素水平等。”技术官一边指挥,一边向负责对接的施耐德和路明非汇报,“项圈负责接收传感器信号,并通过加密的短距精神波频段实时传输至最近的中继基站。基站将信号放大、汇总,通过我们自带的低轨道数据链卫星,直接传回营地指挥中心和诺玛的主服务器。”

他指着旁边一台刚刚展开的、布满屏幕的移动工作站。屏幕上,数千个绿色的小光点正在一张电子地图上闪烁,每个光点代表一头佩戴设备的羊,旁边滚动着该羊实时的生命体征数据。

“系统设定:当任何一头羊的生命体征在极短时间内(0.5秒内)发生断崖式下跌,并伴随特定的生物电波紊乱模式,系统将自动判定为‘异常捕猎事件’。”技术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触发后,该羊位置坐标将被瞬间标红、锁定、放大,并启动最高优先级警报。同时,以该点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所有监测羊只项圈,将进入‘高敏监听’模式,尝试捕捉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或精神痕迹,为追踪提供辅助路径。”

随着最后一只羊被植入传感器、戴上项圈,装备部的技术人员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拾设备,登机撤离,整个过程高效得如同军事行动。只留下几千头对此茫然不知、依旧低头啃食着枯草的羊,以及散布在草场上的几座银色中继基站。

营地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那幅动态的电子地图占据了核心位置。绿色的光点如同星辰般散布在代表高原的灰褐色背景上,缓慢地移动着,代表着羊群在自由活动。旁边数个分屏幕滚动着实时刷新的生命体征数据流,诺玛无机质的声音偶尔响起,汇报着系统运行状态:“‘羔羊守望者’系统全网络覆盖,运行状态:稳定。数据链路:畅通。威胁判定阈值:已设定。等待触发中…”

路明非、施耐德、白川龙介、楚子航、夏弥、芬格尔以及几位资深专员围在屏幕前。气氛凝重而专注。

“诱饵已布下,陷阱已设好。”路明非的声音打破了指挥中心的寂静,“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耐心等待。”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广袤的高原。数千头白羊点缀在枯黄的草地上,像一幅静谧的油画。中继基站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保持最高警戒,但不要惊扰羊群。”路明非下达指令,“所有战斗人员轮班休息,保持通讯畅通。诺玛,监控系统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

“命令确认。”诺玛的声音回应。

一场比之前更加煎熬的等待开始了。

与之前搜索时的主动出击不同,这一次的等待是被动的、焦灼的。时间在电子屏幕上绿色光点的缓慢移动中,在诺玛平静无波的“无异常”汇报声中,在营地里压抑的寂静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原的阳光刺眼而冰冷。学员们轮班值守在指挥中心,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光点的闪烁或变色。羊群在远处安静地吃草、休息,偶尔发出几声“咩咩”的叫声,在空旷的高原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叫声都让值守学员的心跳漏跳一拍。

芬格尔的伤在路明非言灵的作用下早已痊愈,此刻他成了营地里最活跃(或者说最聒噪)的存在。他依旧在扮演着“喜剧人,”

路明非只得感慨,他的师兄实在是大智若愚,在这高压的环境下,就缺一个活跃气氛的,他也知道藏在这喜剧人面具下的人,有多么声嘶力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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