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裴燕在,军帐里格外热闹。
裴青禾一时好笑,一时被气得无语,一时要瞪过去,或是骂裴燕几句,倒是没时间再阴郁难过了。
同样话多的裴芷,今日却有些不同往常,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不时偷看裴青禾一眼。
裴青禾有些好笑,直截了当地问道:“裴芷,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裴青禾是裴家军的主将,更是裴氏一族的族长。裴家上下,人人都听她的。
裴芷期期艾艾:“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就是她想嫁人了。”裴燕麻溜地接了话茬:“她比我只小了几个月,今年都二十岁了,都快成老姑娘了。”
裴芷气地,都顾不上扮害羞,怒瞪过去:“想嫁人怎么了?你都成亲一年多了。我怎么就不能嫁人?”
然后,气势十足地看向裴青禾:“我想成亲,请青禾堂姐应允。”
裴青禾失笑:“你和杨虎定亲都三年多了,是该成亲了。也别等回去了,就像我和裴芸裴燕当日那样,在军中成亲。”
“裴芷大一些,又是出嫁,喜日子定在十天后。裴萱,你再多等十天。到时候我也能下榻了,亲自为你们主婚。”
裴芷红着脸,点了点头。
裴萱一点都不忸怩,干脆利落地应下了。
敬朝风俗,叔伯兄弟去世,吕二郎要么等一年,要么就在一个月内成亲。裴萱要去范阳军领兵,早些和吕二郎成亲,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掌范阳军。
裴青禾想了想又道:“你们两个,去将杨虎和吕二郎都叫过来。我亲自问一问他们的心意。如果他们不愿这么仓促成亲,就缓一缓,等几个月后回燕郡再办喜事。”
杨虎先一步来了。听闻十天后就能成亲,杨虎喜翻了心,哪里还有成竹在胸智计在握的智将模样,连声道:“不用等,就依将军的,十天后成亲。”
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裴青禾微微一笑:“那就这么定下了。”
杨虎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转头去看裴芷。裴芷素来刁钻,今日难得娇羞,红着俏脸不吭声。
过了片刻,吕二郎也进来了。
吕二郎这几日里不知哭了多少回,不但眼睛红肿,一张俊脸也有些浮肿,憔悴至极。
裴萱只叫他过来,别的什么都没说。脑子浑浑噩噩的吕二郎,先拱手行礼。然后,就听裴将军缓缓道:“吕胜,你兄长吕奉马革裹尸,是真正的好汉英雄。”
吕二郎心中一酸,眼泪流下。
裴青禾面上黯然,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想让你和裴萱二十天后成亲。然后一同领范阳军。以裴萱为正,你做她副将。你可愿意?”
吕二郎猝不及防,头脑空白了片刻。
裴青禾看着吕二郎,慢慢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独自去范阳军。你和裴萱的亲事,等一年过后再议。”
吕二郎骤然清醒:“不用等,就听将军的。我和萱妹二十天后就成亲,然后同领范阳军。”
“以裴萱为主将,你是否心服?”裴青禾的目光落在吕二郎的脸上。
吕二郎回答得十分迅速:“萱妹文采武略都比我强,练兵领兵也都胜过我。她为主将,我为副将,我心服口服。”
从感情来说,他愿意低头。从理智来说,就更应该臣服了。不愿臣服裴青禾的四支军队,下场都摆着哪!
张氏父子被杀,渤海军被打残了。长乐军主将被斩,汝南军带方军也都被打得溃不成军,主将都被斩了。范阳军作为第二支投靠裴家军的军队,能保留旗号,以后能扩充兵力,他这个即将入赘裴氏的赘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裴青禾略一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下了。”
吕二郎拱手谢过将军。
裴萱送吕二郎出了军帐,走出一段路停下,轻声道:“吕二哥,你且安心。以后去范阳军,我事事都和你商议,不会独断专行。”
吕二郎鼓起勇气,握住裴萱的手。裴萱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吕二郎的手。两人在风中对视。
沉浸在兄长战死悲恸中的吕二郎,终于振作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
……
时砚接了重任后,立刻忙碌起来。
按着先例,军中成亲程序简单,设几桌喜宴,有品级的武将们吃喝一顿。再让军营中所有士兵都吃一顿肉,就算礼成了。
军中将士人数众多,将近五万人吃足肉,不是易事。库房里储备的腊肉熏肉肉干都用上,还要置买几千头猪羊和鸡鸭之类。另外还要设喜堂和收拾两间新房,种种琐事,都得时总管操持,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
伤兵营里最是忙碌。伤兵太多,军医永远都不够用。卢军医几天加起来就睡了三四个时辰。
孟冰每日在伤兵营里安抚伤兵,孟六郎受了轻伤要将养,李驰每日巡视军营。
裴青禾这个主将,整日躺着养伤,是最清闲的一个。
即将做新郎官的杨虎喜气洋洋,春风满面,且不必细说。倒是死了兄长又即将娶妻的吕二郎更被众人关注。
素来和吕奉不对盘的李驰,去吕奉头七时去坟前烧了一回纸。
热血冲动鲁莽的高大勇武男儿,转眼就成了一堆黄土。
李驰拎着酒壶,将酒水撒在坟前。
“吕奉,以前是我小看了你,经常出言取笑讥讽你。”
“你是真正的好汉。”
“我李驰对你心服口服。今日,我敬你一壶好酒。你饮了这一壶酒,就安心去吧!早日投个好胎。”
李驰喟然长叹,眼睛微红。
跪在坟前的吕二郎痛哭失声。
一同到坟前来的孟六郎和杨虎,也依次上前敬酒。
孟六郎胳膊上还有绷带,腿上也裹了一处,行走举动都不便利。他对着坟头说道:“吕兄弟,一路好走。”
吕二郎哭得不能自已。
杨虎叹口气,蹲下一同烧纸,一边低声安慰吕二郎:“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便是你我,他日再上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你兄长也算死得其所。”
吕二郎嗓子哭哑了,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