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悄然而至,瑞雪降临,辞旧迎新。
贺家从年尾扫尘开始,就更换宅院中的摆设,屋檐下悬挂的福字灯笼渲染了浓浓的年味。
贺家的人原本就不多,龚黎舒自从搬回港城之后也没再回过老宅过年。
往年也都只有贺锦洄同贺老爷子,今年新加了沈凝,还有贺伊岚。
今年管家带着人整理宅院的时候,很多悬挂的挂饰都换了新的。
都是如今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哪怕挂在古色古香的院子中也不显突兀。
老爷子大清早起来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的时候发现了今年院子内的挂饰有些不同。
虽然每年用的都是新的,但毕竟采买的人也都是老人了,买来的东西挂上去从全局来看还是挺不错的。
毕竟这宅院恢宏大气,挂什么不是好看的。
可要是单看,无论从窗花剪纸还是灯笼挂饰,都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再加上部分挂饰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上头哪怕是真金白银的贴着金箔。
可放上去之后,是也就连老爷子都觉得俗气的程度。
但今年的灯笼,明显的看上去样式不同了。
贺老爷子站得远,有些看不清楚,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才看清了
房檐下悬挂的灯笼透着红色,可这样式一看便知道不会是从前的老物件。
这两年新中式的风起来之后,多的是传统推陈出新。
“你们今年这是终于舍得换了采购人员了。”贺老爷子轻笑出声。
一旁热了炉子烧水泡茶的福叔轻笑出声。
“您看出来了,那些都是少夫人挑的。”
贺老爷子明白过来,顺着夸了句。
“还不错。”
福叔见状上前,指着前面的装饰。
“要不然说家里还是要有女主人呢,您看看少夫人准备的多齐全啊。”
在这点上贺老爷子赞同的点头。
“这可比每年都看同样的东西要好得多了。”
福叔笑着应声,“可不是嘛,少夫人准备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她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找人定做了。”
从灯笼到摆件,都是出自非遗大师之手,真真是花了心思的。
“也是有心思了。”
老爷子说着继续打太极。
今天是出息,往来的佣人都在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贺家每年过年给佣人的红包都很丰厚,所以哪怕到了过年这几天,抢着工作不轮休的大有人在。
辞旧迎新,每个走在路上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沈凝坐在院子里,看着源源不断往里送东西的人。
包装精致的盒子一个一个送进来,大小不一的在屋檐下堆放起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小山一样堆起来的东西有些发愣。
江海随后将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了沈凝。
“太太,这是管家福叔给我的。”
沈凝看着密密麻麻一串名单,太阳穴都有些突突的跳。
“之前也是每年这样,排着队过来给老爷子送礼的,给先生送的东西都堆起来了,看样子今年他们是换了个方向了。”
江海说着伸手扒拉了一下旁边堆放的礼物盒。
看到里头未经雕琢的宝石,他自己都不由感叹。
这些人还真是会转方向,现在谁不知道贺锦洄的心头肉就是沈凝。
讨好贺锦洄远不如讨好沈凝来的有用。
所以今年送来的礼物,都是给太太的,先生的都没几样。
沈凝看着堆成山的礼物,招呼佣人将东西搬进屋内。
“先放着吧,我晚上再拆。”
这么多东西真的要是拆起来,可不得花一两个小时的。
江海点头,这些人送东西也不光只是往沈凝这儿来,自然还有老爷子跟贺伊岚。
不过综合对比之下,还是女孩子要好讨好一些。
再说了,能入得了老爷子跟贺锦洄眼睛的东西更是难寻。
按照绪城的习俗,每年除夕都要吃饺子,贺家的厨房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为晚上这桌年夜饭准备食材。
贺锦洄起的很早,他这个人的生物钟极准,跟机器人一样每天按时按点起床。
很多时候沈凝都觉得挺神奇的。
这人头天晚上抓着她折腾到多晚,最后都能按时起床,鲜少有赖床的时候。
沈凝进门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书。
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沈凝微微皱眉。
“过年了,你就不能穿点喜庆的颜色。”
身上那件灰色毛衣的确是很有版型,这人穿什么都浑然天成的好看。
可也还是要注意注意时间场合。
这么想着沈凝走到衣帽间,给他选了件红色的毛衣提着过来。
把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沈凝才想起来,她早上为什么会想起来找这件红衣服。
这两件红色的毛衣是前两天都她看杂志的时候随手勾的。
正好是某奢牌为了配合新年出的限量款,她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天衣服就送到了。
“喏。”
沈凝将毛衣往他身上比划。
男人看着她手上的衣服,伸手接过。
“非得穿?”
沈凝点头,指着自己身上的这件开口。
“这是一对的,我可不想落单。”
男人起身,指尖捏了捏她的腮边。
贺锦洄去换衣服的时候,正好贺伊岚过来了。
比起之前不敢靠近这个院子,她现在的胆子要大一些了,也没有那么局促。
“大嫂。”
沈凝起身出去,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中间站着的贺伊岚。
她身上穿了条羊绒面料的红色冬裙,不会显得臃肿也十分耐寒。
贺伊岚整个人被红色衬托的喜气洋洋,人也十分有精神。
“嫂子,爷爷在准备写对联,我们过去看看吧。”贺伊岚对沈凝发出邀请。
贺伊岚第一次在贺家过年,经历过庞大场面的南山祭祖之后。
她也不清楚今天应该做什么了,虽然该有的礼节都有人操持。
但贺伊岚还是想,跟沈凝呆在一起,应该也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好。”
沈凝说着,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两人齐刷刷的抬眸看去,均是眼前一亮。
都说红色是最极端的颜色,张扬、明媚、艳俗,这样的词语多是用来形容它的。
可已经张扬到极致的颜色了,却依旧被眼前的男人死死压住。
身上的红色俨然已经成了陪衬。
如此张扬的颜色在他身上,将人衬托的越发明艳,容貌俊美无俦。
沈凝同贺伊岚愣了半响之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好看。”
沈凝的夸赞最为由衷,“是真的好看!!”
贺锦洄这人,天生的衣架子就算了,偏偏那张脸长得还举世无双。
这样的人,别说穿衣服了,就是披块破布都是好看的。
男人忽视掉她们夸张的表情,牵着沈凝的手往前走。
老爷子这边摆了挺大的阵仗,已经写了几幅对联交给了佣人。
管家这会儿正忙着招呼佣人将对联贴上去。
“大少爷过来了。”
老爷子闻言,抬眸看到三个穿着红衣的人走过来,多少也给偌大冷肃的宅院添了些生气。
“挺不错的。”
管家也笑着附和,“是啊,这家里还是得要有女主人,这才像过年得样子,等到明年,估摸着也不止这些人了。”
以大少爷跟少夫人这恩爱程度,只怕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应该也会来的很快。
三人到了老爷子跟前站定,沈凝定睛一看。
老爷子的字,笔力浑厚,苍劲有力,宛若游龙。
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
看到沈凝注意力集中,贺锦洄握着她的手将人拉到桌旁。
“你也试试。”
老爷子闻言望向沈凝,“试试。”
长辈都开口了,沈凝自然也不能再推脱。
她小时候跟着爷爷练了一段时间的字,那个时候她定性不够,耐力也不长。
实在是无法将注意力完全集中,总是上蹿下跳。
所以沈国肃将她抓过去,硬生生将人扣在书房练了一年的字,才将沈凝注意力无法集中的这个问题改了些。
爷爷过世之后,沈凝也是没再碰过。
今天再看到老爷子动笔,她说实话也有些心痒痒的。
贺伊岚站在一旁,满眼期待。
一直到成品出来,她眼中的期待变成诧异。
沈凝落笔的时候还挺自我感觉良好的,一直到写完一副对联,她抬眸满是期待的看着贺锦洄。
“怎么样?”
老爷子在旁边微微皱眉,这字儿,写的跟小鸡爪似的。
跟着这姑娘的形象严重不符。
贺锦洄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满是笑意。
“好看。”
听着贺锦洄夸赞的声音,贺伊岚忍住笑意。
沈凝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贺老爷子。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老爷子依旧无动于衷,十分严肃的回了句。
“人总是有长处和短处,你也不用太在意。”
沈凝被这话说的一愣,十分认真垂眸的揣摩自己的字样。
“不好看吗?”她说着还偏头换了个方向,“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贺伊岚上前一步,硬着头皮答应,“还挺不错的吧。”
“字瘦了点,落笔无力,学写字四五年的孩子写出来的也就是这个样子。”
老爷子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沈凝看向一旁的贺锦洄,男人十分坚定。
“写的很好,一会儿这副贴在我们院门上。”
沈凝眼中一亮,眉眼间都是开心。
老爷子嫌弃的扫了眼自家不值钱的孙子。
贺伊岚望着两人,眼中满是羡慕。
大哥和大嫂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她也是真的看明白了,只要大嫂想要的,大哥从来都不会有人任何不愿意的。
沈凝站在老爷子身边,认真的看着老爷子写字。
“爷爷,您这是练了很多年了吧。”
老爷子应声,“三十几年的功力。”
沈凝感叹出声,“换做是我,四十年都写不了这么好,您的字可比当世书法大家写的还要好。”
这话老爷子听着倒是很受用。
一旁的管家轻笑,少夫人这是情绪价值拉满了。
沈凝伸手碰了碰贺锦洄,满眼的期待。
“你要不要也写一个。”
贺锦洄对她素来是有求必应,这便走到老爷子身边拿起了笔。
相对比起贺老爷子的字,贺锦洄的更多了几分洒脱大气,恢弘肆意。
沈凝瞪大眼睛,这么一对比,好像是贺锦洄写的要更好看一些。
“大哥写的很好啊。”
贺伊岚上前一步夸赞道。
沈凝没说话,下一秒贺老爷子冷哼出声。
“写的好吗,也不知道那老家伙都教了些什么东西,这撇捺就不对。”
老爷子这明显的是挑刺了。
谁不知道贺锦洄在港城长大,这书法自然也是传承龚老爷子。
偏偏龚老爷子跟贺老爷子一个喜欢王羲之的恢弘大气,一个喜欢蔡邕的古朴淳厚。
这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站在对立面的。
哪次凑在一起小住的时候,这两人为了避免争吵,总是默契的不写字。
哪怕两人无聊到坐在湖边钓鱼,也不会主动写一个字。
这会儿贺伊岚夸贺锦洄,是把老爷子心里的那点不服气给勾出来了。
“你这写法就不对……”
老爷子凑到贺锦洄跟前开始指点。
“你看看,那老头都教了些什么……”
听着老爷子嫌弃的声音。
沈凝跟贺伊岚对视一眼,默默的站到一旁。
“你们俩别跑,过来看看。”
老爷子开口将两人叫过来。
沈凝正在想办法脱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江海,他对着自己打了个手势。
“爷爷,我那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处理完就过来啊。”
沈凝说着小跑离开。
留下了贺伊岚一个人站在老爷子身边。
沈凝松了口气,走到江海跟前。
“怎么了?”
江海示意她向后看,跟在江海身后的人手上抱着个精致的盒子。
“谢家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新年礼物,我已经察验过了。”
沈凝看了眼被打开的盒子。
盒子里放着的,是个被精心保护的杯子。
红底洋彩花卉纹杯,极为罕见,应当是老物件了。
沈凝伸手将杯子拿出来。
珐琅彩的古董茶杯。
她记得,之前父亲珍藏过一个。
是沈翊十分喜欢的东西。
沈国肃过世之后,那只杯子就消失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被沈国灿给收起来卖了。
谢家要送新年礼物,自当投其所好。
可谢道砚是不可能送给沈凝她父亲喜欢的东西的。
所以这礼物,是谢昭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