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巷的灯火映着许殇紧绷的下颌线，归星盘在他腰间震得发烫，像被踩了尾巴的灵宠。
戴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那截碎木牌，木牌边缘染着暗褐色的血渍，是阴鬼特有的腐锈味——金牙的人惯用这种带毒的阴钉标记地盘。
\"去议事堂。\"许殇突然拽着戴瑶往巷口走，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阿鬼刚才说的'汤里掺水'只是引子，他们要掀的是整个改革的台。\"
议事堂的烛火刚燃起来，阿翁就捧着一摞竹简推门进来，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方才听见巷子里动静，金牙那老匹夫又在作妖？\"他坐下时，竹简\"哗啦\"摊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三日前我查阴晶矿账册，发现运往阳间的灵草少了三成，当时还以为是运输损耗......\"
\"不是损耗。\"戴瑶摸出探测仪，屏幕上的红点还在往槐叶巷涌，\"刚才仪器扫到碎木牌时，检测出残留的阴晶能量——和金牙三个月前给你的合作书里的能量波一模一样。\"她指尖敲了敲仪器，\"他根本不是来谈合作，是来踩点的。\"
话音未落，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孟——许殇最信任的鬼差——捂着胳膊冲进来，袖管渗着幽蓝血珠：\"战神！
西市的老杨头说，改革后他分到的灵米少了半袋，带着二十几个鬼在砸新立的公示碑！
还有人喊......喊您为了讨好阳间人，克扣咱们鬼的口粮！\"
许殇的鬼刃\"嗡\"地出鞘，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谁传的谣言？\"
\"是...是王阿婆。\"小孟声音发颤，\"她说今早去熬汤时，看见金牙的手下往汤桶里塞了张纸条，写着'新规矩就是让咱们饿肚子'。
她现在正带着人往汤灶那边去，说要砸了新换的紫铜锅......\"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她低头，屏幕上原本往槐叶巷移动的红点突然转向，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直扑汤灶方向。
\"走！\"许殇拽着戴瑶往外冲，鬼刃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先稳住阿婆。\"
汤灶前的空地上，王阿婆正举着扫帚要砸紫铜锅。
她身后挤着几十个鬼，有拎着菜篮的妇人，有扛着扁担的挑夫，甚至还有几个昨天还夸改革好的年轻鬼差。
人群里混着几个生面孔，正举着破碗嚷嚷：\"看看这汤！
清得能照见人影！
以前金牙先生管着时，汤里可都是灵草！\"
\"放屁！\"戴瑶冲过去挡在锅前，探测仪往汤里一探，屏幕立刻跳出\"灵草浓度28%，达标\"的字样，\"阿婆您闻闻，这汤里加了新采的忘川莲，比以前香三倍！\"她把仪器转向人群，\"金牙的汤里灵草浓度才15%，剩下的都被他换成烂树根了！\"
王阿婆的扫帚顿在半空。
她凑过去闻了闻汤，又摸了摸紫铜锅沿——这口锅是戴瑶用自己的星币买的，内壁刻着防腐蚀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可...可金牙的手下说，这锅要花掉咱们半年的灵草钱......\"
\"那钱是我出的。\"许殇走到戴瑶身边，鬼刃往地上一插，震得青石板裂开细纹，\"改革的第一条就是，鬼差的俸禄涨五成，汤灶的灵草管够。
金牙说的那些，都是怕咱们断了他的财路！\"他突然提高声音，扫过人群里几个眼神闪烁的生面孔，\"刚才喊饿肚子的，你们上个月在金牙的赌坊输光了俸禄，现在倒来怪改革？\"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那几个生面孔脸色骤变，转身就要跑，却被许殇的鬼刃风钉在墙上：\"想走？
先把金牙给你们的造谣钱吐出来！\"
王阿婆突然把扫帚一扔，扑过去揪住其中一个瘦子的衣领：\"好你个李三！
上个月还说金牙先生送你两斤灵米，合着是让你编排咱们！\"她转头冲许殇喊，\"战神，我这就去把那些被蛊惑的老姐妹找回来！
这紫铜锅要是磕着碰着，我拿扫帚抽他们！\"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戴瑶才发现许殇的手背在滴血。
她抓住他的手，看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刚才太冲动了。\"
\"我怕再晚一步，他们就要烧了汤灶。\"许殇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还在发抖，\"瑶瑶，金牙这次来者不善。
他能买通李三这种小角色，就能买通更大的......\"
\"所以我们要挖他的根。\"戴瑶摸出探测仪，屏幕上跳动着金色的数据流，\"阿翁说要切断他的利益链，我刚才用仪器扫了扫金牙的老巢——他在忘川河底埋了个暗舱，里面全是没登记的阴晶矿。
更绝的是，他把阳间人捐的功德金偷偷转到了十八层地狱的黑账户里。\"
许殇的瞳孔骤然收缩：\"证据呢？\"
\"都在这儿。\"戴瑶调出仪器里的影像，是金牙的手下搬着阴晶矿往河底走的画面，还有账本上那串加密的星币账号，\"探测仪能追踪能量波动，他藏得再深，阴晶矿的辐射波也骗不了仪器。\"
次日清晨，地府广场的公示碑前围满了鬼。
许殇站在碑前，身后是一摞账本和几箱没开封的阴晶矿。
戴瑶的探测仪投影在半空，清晰地显示着金牙如何克扣灵草、私吞功德金、甚至把本该给新鬼的往生钱拿去放高利贷。
\"这些阴晶矿，明天就分发给各坊的汤灶。\"许殇拍了拍面前的箱子，\"那些被金牙骗走的功德金，三天内会打到每个鬼的账户上。\"他扫过人群里脸色惨白的金牙，\"还有人要说改革不好吗？\"
金牙的肥肉抖得像筛糠。
他想喊\"污蔑\"，可当许殇甩出他和老乌龟的密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搞乱改革，分三成阴晶矿\"——时，他连舌头都打结了。
\"我...我是被老乌龟逼的！\"金牙扑通跪下，抓住许殇的裤脚，\"他说要是不搅黄改革，就把我当年私挖冥山灵石的事捅出去......\"
\"带下去。\"许殇皱眉甩开他的手，\"等审完老乌龟，再和你算总账。\"
人群爆发出欢呼。
王阿婆举着刚到账的功德金，拉着戴瑶的手直抹眼泪：\"姑娘，我昨天要是砸了锅，可就对不起你们的苦心了......\"
戴瑶笑着拍她背：\"阿婆，以后咱们的汤只会更浓。\"她转头看向许殇，对方正低头整理账本，发梢被风吹起，露出耳尖淡淡的红。
夜色降临时，两人并肩站在汤灶前。
紫铜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飘着忘川莲的清香。
归星盘突然轻轻一震，许殇的手按在盘上，抬头看向忘川河方向——那里有团黑影闪过，快得像道风。
\"怎么了？\"戴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河水泛着幽蓝的光。
\"没事。\"许殇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可能是风吹的。\"
但他知道，那黑影的气息太熟悉了——是阿鬼。
汤灶里的火苗渐弱，戴瑶正弯腰添柴，忽觉后颈一凉。
许殇的手掌已按上她肩头，鬼刃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虚影——那道黑影去而复返，正立在忘川河畔的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桠碎在他身上，映出左脸那道新添的刀疤。
\"阿鬼。\"许殇的声音像淬了冰，鬼刃却未出鞘。
他记得方才那道黑影的速度，比三日前在西市挑拨时快了不止一筹，\"你不该来。\"
阿鬼踩着青石板走近，靴底沾着暗褐色的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纸，甩在许殇脚边：\"金牙那蠢货以为买通几个赌鬼就能翻局？
他连自己养的狗都管不住。\"他扯了扯嘴角，刀疤随之一颤，\"老乌龟的人今早屠了金牙在冥山的矿场，说他办事不利。
我替你收了点'纪念品'。\"
戴瑶蹲下身捡起羊皮纸，探测仪在指尖转了个圈，蓝光扫过纸面。
仪器没响——这不是阴毒的咒符，也没有追踪标记。
她展开看了眼，瞳孔微缩：\"冥河渡头的老船公、黄泉路的守碑人、甚至...孟婆汤铺的二徒弟？\"
\"这些人表面上对改革点头哈腰，转头就把灵米配额卖给黑市。\"阿鬼踢开脚边一块碎石，\"老乌龟的钱能买通鬼差的嘴，也能买通鬼将的刀。
你以为金牙是头狼？
他不过是老乌龟养的獒犬。\"他突然凑近许殇，眼底泛着幽绿的光，\"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你最好仔细看看。\"
许殇接过羊皮纸，最后一行的字迹被血浸透，却仍能辨认出笔锋——是他当年最信任的副将，在冥战中替他挡过鬼箭的\"铁面\"。
\"铁面三个月前就该去轮回道。\"许殇的指节捏得发白，\"我亲自给他批的往生令。\"
\"往生令？\"阿鬼嗤笑一声，\"你当老乌龟不敢改生死簿？
他让人在轮回道设了道障，铁面的魂被卡在黄泉缝里，每天拿阴钉戳他的灵体，逼他签了效忠书。\"他退后两步，隐入树影，\"我帮你不是图你的功德金，是看老乌龟不顺眼——他连我该拿的分成都会克扣。\"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轻响，屏幕上跳出\"能量波动异常\"的提示。
她抬头时，阿鬼已消失在忘川河雾里，只余一句飘来的尾音：\"明晚子时，去乱葬岗的无名碑，你会知道老乌龟藏了什么宝贝。\"
许殇将羊皮纸攥成一团，指缝里渗出幽蓝的鬼血。
戴瑶握住他发抖的手，探测仪的暖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我今晚就用仪器扫遍地府三千里，看看老乌龟的暗桩还有多少。\"
\"不用。\"许殇展开皱巴巴的羊皮纸，盯着\"铁面\"两个字，声音低得像刮过忘川的风，\"他要的不是钱，是我的根基。\"他抬头看向戴瑶，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暗潮，\"瑶瑶，改革动了太多人的命根子。
金牙只是开始，老乌龟背后...还有更狠的主。\"
夜风卷起几片槐叶，落在名单上。
戴瑶摸出星币卡，在指尖转了个圈——这是她攒了三年的\"压箱底\"钱，原本打算买颗能开空间裂缝的星钻。
此刻她却笑着把卡塞进许殇掌心：\"买阴雷弹还是破妄符？
我出钱。\"
许殇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鬼刃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归星盘在他腰间震得发烫，像在预警某种即将撕裂夜幕的风暴。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冥宫飞檐，将名单贴身收好，声音里淬着冰与火：\"老乌龟以为能玩阴的？
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地府战神的手段。\"
忘川河的雾更浓了，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戴瑶的探测仪屏幕突然全红，无数小红点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群被血味惊醒的恶犬。
她握紧许殇的手，探测仪在掌心发烫——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大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