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敏的婚期提前,自然什么都要准备起来,晏夫人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又平日里与晏敏相好的小姐妹约着一道来与她添妆,坐在一处说着话,不知谁起了话头,就说到了晏宁身上。
“外头都传原是你同靖国公世子相看,最后却是定下了你妹妹,难道真如他人传言那般,你妹妹仗着你母亲疼爱,生抢了这门婚事?”
礼部宋主薄家的小姐宋玉珠自来最是喜欢围着晏敏说话,才听人提起这事儿,便快言快语问了出来。
晏敏往常总觉得她话多,整日里叽叽喳喳不像个闺秀的样子,今日听了却觉得从头到脚的妥贴。
总要有人把这事儿摊到台面上来说的,哪儿能就叫她自己个儿唱独角戏呢?
她登时眼圈儿便红了,微低了头,肩头稍微有些耸动,一时来的女孩儿都围了过来,似都看出了她的委屈一般,七嘴八舌地劝着。
“自古以来,哪里有强抢姐姐婚事的道理?不过我上回来寻敏敏时,远远瞧见了她妹妹,果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也怪道敏敏这样端庄守礼的小娘子争不过她。”
“只是,若靖国公府不愿意,难道她还能强抢了不成?”也有那明白些的,提出了异议。
“是啊是啊,而且晏夫人也不是那心里头没个计较的人,哪里就能闹出这样的新闻了?”这是晏夫人生意上有来往的夫人带来的小姐问道。
“哎呀,你们怎么知道,定是晏二小姐拿了她在乡下长大的事情,拿捏住了晏夫人。没看现在晏老太太都坐镇后宅了吗?而且,这性子好胜的人,往往也更擅于伪装,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那嫡亲的姐姐,为了在母亲面前多得一支金钗,能把我逼成个什么模样儿——”
人多口杂,每一个人都将自己代入了晏敏受欺凌的境地,不自觉的便脑补出许多戏码来。
自然也有深受其害的小姐以身作则,举例自家所受的不公正待遇,一时间竟也引得诸位小姐连连点头,感同身受。
再瞧着晏敏红彤彤的眼睛,也有几分怜惜。
“可恨那位二小姐自己抢了你的婚事也就罢了,还迫你嫁与商户人家,我可听说——”
一位年纪小些的小姐陪着晏敏红了眼睛,情绪上了头,不察自己失言,话已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忙截了话头儿,却引得在场的小娘子更为好奇,忙围着她问是怎么了。
晏敏一时也忘了装佯,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位小姐,她认出来,这是刑部司狱的小女儿,名唤华婉儿的。
之前她并不喜这位华小姐,觉得她父亲的官职不如晏大人清贵,她却能与自己等人平起平坐,神色间多有冷淡。
后来无意中听晏夫人与其他人说起,原来这刑部司狱一职的油水竟那般的大,虽谈不上清贵,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实权职位。
自那往后,她便对这位华小姐多了几分和善,才随着母亲从老家来了京城的华婉儿同谁都不熟,乍遇到这么一位知心姐姐,自然倾心相交。
这回既话已出口,何况也有心提醒晏敏,便吞吞吐吐将自己偶然听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那迟泽前些日子与友人相携外出,去到了京郊的汉县,在那里瞧中一个花楼的女子当即买下,却与另外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起了争执。
两人各凭本事打了一架,迟大公子身子亏虚得厉害,吃了大亏,回去后将一腔怒气撒在了花楼女子身上。
只没想到,那女子也不是个身子康健的,不过三更天的功夫,便蹬了腿儿,闭了眼,闹出了一桩人命。
若此事无人追究也就罢了,偏偏那位公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使了人盯住了迟泽一行,欲要之后再见机行事。
这一盯,就看见他们半夜里头将一卷席扔到了乱葬岗。
待他们走后,便打开来瞧,却是那已经咽了气的苦命女子。
那公子使人送了钱银与花楼的红妈妈,带了仵作去验尸,一纸状文将迟泽告到了县衙。
因着迟泽套着官身,又移交大理寺着审,这案子颇有些新奇,便在大理寺与刑狱两处传开,华大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回去后讲给自己的夫人听,又叫华夫人拿去教导了女儿,让她千万要听父母的话,莫要瞎了眼,误了终身。
“敏敏,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也许是她听岔了,弄混了人——你,你别哭——”
瞧着晏敏坐在床上安静地垂泪,华婉儿一时慌了手脚。
而别的小姐听完这事儿早就呆了,只有宋玉珠大惊小怪地拉着她,叫她再说得详细些,好似是要把这事儿仔细地记到心里头,回去好同别人说。
华婉儿此时哪有心思理会她,甩开她的手,上前扶着晏敏的肩膀抽噎道:
“敏敏,都说这女子婚事,无异于二次投胎,为何你母亲全然不曾帮你把把关,就叫你这般仓促地嫁了——”
她没有再说自己听错了的话,华大人也不是那嘴碎的人,将此事告诉了华夫人,也就是指望着她能用来教育女儿,以此为戒,莫要走错了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亲事是晏敏胆大妄为,自己走错了路,晏夫人拳拳爱女之心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便被摆了一道双一道,伤透了慈母心。
晏敏心里泛着苦涩,嘴里头更如吃了黄连一般,苦得说不出话来。
迟泽越是不堪,越是提醒她,自己放手了多好的一门亲事,便是十个百个迟泽绑起来,也不及靖国公世子一个手指头。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晏敏倏然转身,抱住了华婉儿的纤纤细腰,将头埋在她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本该喜气洋洋的春华院全然没有添妆的喜意,倒是一片哀哀戚戚,众贵女难免都跟着抹了几滴眼泪。
晏夫人陪着众位夫人来的时候,才到门口,便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一张脸登时阴沉了下来。
“大小姐,夫人们来了。”小丫鬟芸儿机灵地朝着里头扬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