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那撼动地脉的沉闷巨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即便相隔十数里,依旧震得京城人心惶惶。浓烟如狰狞的黑龙,盘踞在铅灰色的天穹之下,久久不散。然而,这焚毁古墓、诛杀妖人的壮烈景象,并未给混乱的京城带来丝毫喘息,反倒像是一记闷棍,敲碎了某些人心中最后的犹豫与伪善。
周廷儒端坐在密室之中,窗外那映红天际的火光,落在他浑浊的眼底,却激不起半点波澜,只余下冰锥般的冷硬。桌上,摊着一张精心绘制的京城舆图,墨迹犹新。几个心腹幕僚垂手侍立,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戚光…倒是条疯狗。”周廷儒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舆图上城西“永宁王墓”的位置,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冯远这枚棋子,废了。”
一名幕僚喉头滚动,低声道:“阁老,古墓焚毁,鼠源断绝,疫气或可稍缓?此时再行险招,恐…”
“缓?”周廷儒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打断了他,目光却死死钉在舆图上那片用朱砂重重圈出的区域——京城西郊隔离区。“冯远死了,他炼出来的那些瘟毒老鼠也烧成了灰,可那些已经染了病、浑身流脓发臭的人呢?他们身上的疫毒,可曾少了一分?戚光这把火,烧掉的不过是些畜生和朽骨,真正的‘薪柴’,还在外面堆着呢!”
他缓缓抬起眼,浑浊的瞳孔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疯狂与决绝。“陛下命悬一线,格物院那点微末伎俩,不过是杯水车薪!王承恩那阉狗,靠杀伐能堵住悠悠之口?堵不住的!这煌煌天威,这无药可救的瘟疫,就是上天降下的明证!证明他赵琰,得位不正!行事乖张!触怒神明!才引来如此滔天大祸!”
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躯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手指如鹰爪般戳向舆图隔离区边缘那象征木栅的细线:“开!给我把那里打开!让那些等死的、浑身烂透的灾民,进京!让他们去问问他们的天子,问问满朝朱紫,问问这煌煌京城!为何要让他们在泥地里烂死?为何不救?!”
“阁老!万万不可啊!”另一个幕僚脸色煞白,噗通跪倒,“一旦放开,瘟疫入城,生灵涂炭,我等亦难逃…”
“生灵涂炭?”周廷儒猛地扭头,眼中寒光如电,直刺跪地之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利,“这京城,这天下,早就涂炭了!是那龙椅上的人带来的!他和他那些离经叛道的‘新法’,就是灾祸的源头!我等清流,忍辱负重至今,为的什么?不就是拨乱反正,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现在,天赐良机!让这满城的恐慌,满城的疫病,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是谁引来了瘟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戾气,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刻毒:“至于我们…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待新帝登基,拨乱反正,你我皆是再造乾坤的功臣!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他转向侍立在阴影中一个穿着不起眼皂隶服饰、眼神却如毒蛇般阴鸷的中年人,“赵四,京营那边,都安排妥了?”
那叫赵四的中年人躬身,声音沙哑却透着狠厉:“回阁老,西直门、阜成门两处守门副将,皆是咱们的人。只待信号发出,便会‘疏忽职守’,放开水闸一刻钟。足够那些饿疯了的、病疯了的流民冲进来了。”
“好!”周廷儒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信号就是——城西那冲天大火彻底熄灭,浓烟消散之时!冯远死了,他的火,也该熄了!就用这‘妖火’熄灭作为天启,让那些被抛弃的‘薪柴’,去点燃这腐朽的京城!去叩问他们天子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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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区。
人间地狱的景象,并未因城西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而有丝毫改变。绝望如同附骨之蛆,在每一个蓬头垢面、眼神麻木的躯体里滋生、蔓延。空气中混杂着尸臭、血腥、石灰的刺鼻以及草药也无法掩盖的溃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死亡的甜腥。
临时搭建的木栅墙,在昨日那场绝望的冲击后,留下了巨大的、尚未完全修补好的豁口。豁口内外,尸体被粗暴地堆叠焚烧,焦黑的残肢断臂混杂在灰烬里,浓烟滚滚,发出噼啪的爆响。更多的病患蜷缩在污秽不堪的泥地里,身上覆盖着破败的草席或单薄的麻布,咳嗽声此起彼伏,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咳出的不再是痰,而是带着泡沫的、铁锈色的血块。皮肤上的黑斑在昏沉的天光下愈发狰狞,如同恶鬼的烙印。
新军士兵们持着长矛和简陋的藤牌,在豁口附近艰难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他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初时的愤怒或恐惧,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甲胄上沾满了泥泞和暗褐色的污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绝望的海洋。每一次有染疫者因痛苦或疯狂试图靠近豁口,都会引来一阵紧张的呵斥和长矛的虚刺,但力道和决心,都已大不如前。
“官爷…行行好…给口水吧…孩子…孩子快不行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气息微弱、浑身滚烫发黑的孩子,踉跄着试图靠近豁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守卫的新兵嘴唇翕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水囊。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猛地低吼:“别动!你想死吗?!看看她身上!还想靠近?退后!快退后!”他手中的长矛带着风声,狠狠顿在妇人身前溅起的泥点,逼得妇人惊恐地后退,跌坐在泥泞中,怀里的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淹没。
老兵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些同样蠢蠢欲动、眼神里只剩下饥饿和死亡威胁的流民,对着新兵咬牙道:“心软?看看昨天倒下的兄弟!看看被他们活活撕咬死的哨长!我们现在守的不是豁口,是鬼门关!一步退,就是万劫不复!”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就在这时,城西方向,那映红天际、照亮半个京城的火光,毫无征兆地,倏然一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了那来自地狱的火炬。那一直盘踞天空、如同末日标识的滚滚浓烟柱,也仿佛失去了支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散、稀薄,被呼啸的北风撕扯、吹淡。
整个嘈杂、呻吟、哀嚎声不断的隔离区,在这一刻,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死寂。
无数双眼睛,无论麻木的、绝望的、疯狂的,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城西的天空。
那火光…灭了?
一直笼罩在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妖火…灭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茫然、惊疑,最终被某种荒诞的狂喜所替代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绝望的人群中飞速滋生、蔓延。
“火…火灭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死寂,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妖火…妖火被扑灭了?!”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是天谴!是老天爷收了那妖人的神通!”有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喊。
“妖人死了!瘟疫…瘟疫是不是要过去了?!”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濒临崩溃的心灵。
麻木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绝望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潮红。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涌动。那些蜷缩在地的、咳血的、等死的流民,开始挣扎着,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不再涣散,而是死死盯住了那象征着隔绝与抛弃的豁口,盯住了豁口后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
“妖人死了!瘟神退了!我们能活了!”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活命!”
“京城里有药!有吃的!放我们进去!”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喊出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放我们进去——!!!”
积蓄了太久的绝望、恐惧、愤怒,在这一刻被这虚幻的“希望”彻底引爆!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轰然喷发!数万计染疫的流民,无论老幼,无论病重病轻,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汇成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绝望洪流,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那尚未修补好的巨大豁口!
“拦住他们!顶住!顶住啊——!”刀疤老兵目眦欲裂,嘶声狂吼,手中的长矛狠狠刺向冲在最前面一个双目赤红、口角流涎的汉子。
但这一次,长矛没能刺下去。那汉子竟用枯瘦如柴的手臂,死死抓住了矛杆!力量大得惊人!更多的流民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老兵和他身边几个试图抵抗的士兵!拳头、牙齿、指甲,甚至是随手抓起的石块、木棍,雨点般落下!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之中。
那道象征隔绝的木栅防线,在绝望人潮的疯狂冲击下,如同纸糊的堤坝,瞬间崩塌!守卫的新军士兵被冲散、被裹挟、被踩踏!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冲天的怨气与致命的疫毒,漫过焦黑的尸堆,漫过燃烧的余烬,向着近在咫尺的京城西门——阜成门,汹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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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成门,巍峨的城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城门紧闭,巨大的包铁门扇在寒风中岿然不动,如同沉默的巨兽。城墙之上,守军林立,弓弩上弦,刀枪出鞘,森然的杀气弥漫。城门内侧,更是层层布防,京营精锐顶盔掼甲,如临大敌。王承恩安插的东厂番子,如同鬼魅般隐在暗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城上城下。
守门副将吴襄,一身锃亮的山文甲,按着腰刀,在城门楼上来回踱步。他面色沉肃,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城西那片正在消散的烟柱,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和决然交替闪过。他的手,几次无意识地摸向怀中一块冰冷的硬物——那是半个时辰前,由一只不起眼的信鸽带来的、刻有特殊印记的铜符。
城西的火,终于彻底熄了。最后一丝烟尘,也被寒风扯碎,消散无踪。
吴襄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犹豫和恐惧都压入肺腑深处。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一个心腹亲兵,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传令!水闸绞索,松一刻!动作要快!就说…就说绞索年久失修,突发断裂!快去!”
亲兵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主将的意图,脸色煞白,但军人服从的天性让他毫不犹豫地抱拳:“得令!”转身飞快地跑下城楼。
几乎就在同时,地平线上,如同黑色的潮流涌动!震耳欲聋的、混杂着哭嚎、咆哮、咳嗽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流民冲关!流民冲关——!”城楼上的了望哨发出撕心裂肺的警报!
城墙上的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弓弩手下意识地拉开了弓弦,锋利的箭簇对准了城下那片翻滚而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人潮。
“将军!流民暴动!冲击城门!请将军示下!”一名校尉冲到吴襄面前,急声请示。
吴襄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愤怒”,他猛地拔出腰刀,厉声喝道:“慌什么!守住城门!弓弩手准备!擅闯者,格杀勿论!快!派人去加固水闸!快!”
他的命令听起来毫无破绽,充满了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然而,就在他发出“加固水闸”命令的同时,城楼下,那控制着护城河巨大铁闸门的绞盘处,却传来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
“咔——嘣!”
紧接着,是沉重的铁链哗啦啦急速滑落的巨响!
轰隆!
阜成门外,那道深阔的护城河上,沉重的精铁闸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断头的铡刀,轰然坠落,狠狠地砸在河床上,溅起冲天泥浪!将宽阔的河面,瞬间变成了一道平坦的、通往城门的死亡通道!
“闸门掉了!闸门掉了!”城上城下,无数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城下汹涌而至的染疫人潮,在看到那骤然洞开的通路时,瞬间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嗜血的嘶吼!最后一丝阻碍消失了!生的希望就在那道紧闭的城门之后!
“冲啊——进城就有活路!”
“杀进去!抢粮!抢药!”
绝望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找到了蚁穴缺口的熔岩,以更加狂暴的姿态,踏着坠落的铁闸,踏着浑浊的护城河水,疯狂地扑向那紧闭的阜成门!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城楼上的守将校尉们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下令。
嗡——!
箭雨如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泼洒向城下汹涌的人潮。瞬间,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鲜血染红了浑浊的河水。惨叫声、咒骂声、咳嗽声、践踏声混杂成一片。
然而,这死亡之雨非但未能阻挡洪流,反而彻底激发了人群骨子里的凶性!后面的人踩着前面倒下的尸体,如同不知死亡的傀儡,更加疯狂地向前涌!箭矢射穿了一个,立刻有十个补上!人潮用肉体硬生生顶住了箭雨的攒射,如同黑色的巨浪,狠狠拍击在阜成门巨大的包铁门扇之上!
砰!砰!砰!
肉体撞击城门的声音,沉闷而恐怖,如同地狱的鼓点,敲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头。城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簌簌落下灰尘。更有流民试图用肩膀、用木棍、甚至用牙齿,疯狂地撬动着门缝!
“顶住!用檑木!用火油!快!”守门的军官声嘶力竭,额头青筋暴起。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檑木滚石砸下,将滚烫的火油倾倒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焦糊的恶臭冲天而起。
但这惨烈的景象,只是让后续的人潮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迟疑。很快,更后面那些尚未被波及、被求生欲彻底吞噬的流民,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踏着前方烧焦、砸烂的尸体和同伴的哀嚎,继续发起更猛烈的冲击!城门在数万人绝望力量的反复撞击下,剧烈地摇晃,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将军!顶不住了!城门要破!”校尉带着哭腔扑到吴襄面前,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溅上的血点。
吴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惊骇”和“力不从心”的表情,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实的恐惧),厉声道:“顶不住也要顶!派人去禀报王公公!请求禁军支援!快!所有预备队,给我上!”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调动着兵力,看似在拼命堵漏,实则巧妙地让混乱在城门区域不断发酵、蔓延。
混乱如同瘟疫,在城头迅速扩散。恐慌的士兵,绝望的流民,飞溅的鲜血,弥漫的焦臭…阜成门,这座京城的西面门户,在这人潮与死亡的冲击下,岌岌可危!致命的瘟疫,如同无形的幽灵,随着这汹涌的人潮和溅起的污血,已然越过那象征隔绝的护城河,狠狠扑向了京城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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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
福宁殿内,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赵琰倚靠在龙榻上,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那狰狞的箭创被层层包裹,但依旧有刺目的鲜红不断洇透出来,在明黄的锦被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艾德里安守在榻边,手中银针在烛火下闪烁着寒芒,他正全神贯注地捻动着刺入赵琰手臂穴位的银针,试图压制那顽固不退的高热和体内肆虐的鼠毒。他的右眼蒙着厚厚的纱布,那是昨夜为赵琰挡下冯远毒鼠的代价,纱布边缘隐隐透出暗红的血痕。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凝重的死寂。一名东厂档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奔跑而变了调:“陛下!王…王公公急报!城西隔离区…崩了!数万染疫流民…冲垮了木栅!正…正在猛攻阜成门!吴襄副将…弹压不住!城门…城门危矣!”
“什么?!”艾德里安捻针的手指猛地一颤,银针差点脱手,碧蓝的左眼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隔离区崩毁?数万染疫者冲击城门?这简直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琰濒临崩溃的身体上。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痛和高烧而有些涣散,但其中瞬间爆射出的厉芒,却如同受伤的猛虎,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噗——!”一口滚烫的、带着浓烈腥甜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血雾溅在明黄的锦被和艾德里安雪白的袖口上,触目惊心!
“陛下!”艾德里安惊呼,顾不得银针,急忙上前扶住赵琰剧烈颤抖的身体。
赵琰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痉挛着,他死死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布料生生撕裂。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喷溅出细小的血沫。胸口的绷带,那刺目的鲜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蔓延,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贪婪地吞噬着明黄的底色。
“周…廷…儒!”三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血腥味,从赵琰染血的齿缝间,一字一顿地迸出,如同地狱深处的诅咒。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殿外阜成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将那个幕后黑手生吞活剥。
深宫之外,绝望的咆哮与城门不堪重负的呻吟,正隐隐传来。瘟疫的毒蔓,已如周廷儒所愿,刺入了京城最脆弱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