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的银针刚刺入那孩童腕间,银亮的针尾瞬间爬满墨黑。
她猛地抽针,针尖坠下的血珠落在白玉盘里,像活物般凝成小小的蛇形。
“这不是牵魂毒的解药反应。”
沈若捏着针的指节泛白,鼻尖萦绕着药炉里飘出的苦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味——那是西域迷药“醉仙散”独有的气息。
御医院外传来喧哗。
李德全连滚带爬冲进来,帽翅歪在一边:“皇后娘娘!太、太医院被围了!”
沈若掀帘而出,见数十名禁军举着长矛堵住院门,为首的正是吏部尚书赵显。
老头捧着笏板,花白的胡子气得发抖:
“皇后滥用假药,致使城西贫民窟百余人暴毙!老臣恳请陛下废后以谢天下!”
“放肆!”
楚墨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他肩头的绷带还渗着血,却已提剑站在石阶上。
晨光透过他身后的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剑影,“朕的皇后轮得到你置喙?”
赵显扑通跪地,身后的官员们齐刷刷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
“陛下!人命关天!若不处置,恐生民变!”
沈若将银针别回发髻,转身回房捧出那株从西域带回的血参:
“赵大人可知,这参须为何泛着青黑?”
赵显梗着脖子不看:“妖女惑众!”
“它被泡过西域‘腐心水’。”
沈若将参段扔进药臼,碾出的汁液冒泡泛白,“老妪给的地图是陷阱,她让我们采的根本不是解药,是催命符。”
楚墨的剑“噌”地出鞘:“你的意思是——”
“有人借我们的手,给皇城投了第二重毒。”
沈若的银针飞出,钉在赵显官袍第三颗盘扣上,“比如,那些分发解药时格外‘卖力’的吏部官员。”
赵显脸色骤变,伸手去拔针,被沈若按住手腕。
她指尖在他脉门轻点,银针已顺着他的衣袖滑入掌心:
“赵大人昨夜去了趟西域使者府吧?袖口还沾着那里特有的沙枣花粉。”
人群里发出抽气声。
陈玄带着侍卫匆匆赶来,手里拎着个麻袋,往地上一倒,滚出个浑身是伤的小太监:
“皇后!这是负责煎药的小禄子,他说有人用他家人性命逼他在药里加东西!”
小太监抖着指向赵显:“是、是赵尚书府的管家!给了我一包黑末子,说、说加了就能保我爹娘活命……”
赵显瘫在地上,喉结上下滚动,说不出一个字。
沈若按住楚墨的肩,他伤口的血渍正以诡异的速度扩散。
她扯开绷带,原本暗红的伤口泛着紫黑:“你的箭伤也被动了手脚!”
楚墨攥紧长剑,指缝里渗出血珠:“查!给朕彻查所有接触过箭镞的人!”
混乱中,沈若的指尖触到怀中的血玉,察觉到异样。
玉上的裂纹似乎比昨日宽了些,凑近细看,裂缝里嵌着几缕极细的丝线。
她心头一动,借转身取药的功夫,摸出藏在发髻里的银簪,顺着裂纹轻轻挑动——
一缕卷着的羊皮纸从玉里掉出来,落在药箱的夹层中。
“若儿?”楚墨察觉她的异样。
“先处理眼下的事。”
沈若迅速合上药箱,抬眼时已换上惯常的冷静,“陈玄,把赵显和所有涉案人等收监,用我的银针验身,若有西域毒物反应,立刻隔离。”
她转向跪地的官员们,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谁还质疑本宫?”
无人敢应。
晨光漫过石阶,将沈若的影子拉得很长,发间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深夜的冷宫弥漫着霉味。
沈若借着月光展开那缕羊皮纸,上面用西域文字画着诡异的图腾,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以四十九童男童女心头血饲玉,可唤出先皇遗诏”。
“荒谬。”
她冷笑,指尖抚过图腾边缘,发现墨迹下隐隐有刻痕。取来火折子凑近,果然看到被药水掩盖的字迹:“李王藏于皇陵地宫”。
楚墨的伤刚换过药,听到这话猛地坐起:“他果然没死!”
“老妪根本不是帮我们,是在引我们去皇陵。”
沈若将羊皮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蜷成灰烬。
沈若出声:
“她算准我们会为了找解药去山谷,算准我们会带血参回来,甚至算准赵显会跳出来发难——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没空去查皇陵。”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楚墨按住她的手,剑已握在掌心:“去看看。”
两人换上夜行衣,避开巡逻的禁军,直奔皇陵方向。地宫入口藏在无字碑后的枯井里,绳索放下时,能闻到井底飘来的血腥气。
沈若的银针在黑暗中格外敏锐,刚落地就钉住前方三寸处的机关。楚墨挥剑斩断绊索,数支毒箭擦着耳边飞过,钉在对面的石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看来我们没猜错。”
楚墨点亮火折子,照亮眼前的景象——地宫中央摆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躺着十几个昏迷的孩童,胸口都插着细管,管尾连向石台上的血玉容器。
而石台边站着的,正是那个给他们地图的老妪。她手里拿着匕首,正准备刺向一个孩童的心口。
“住手!”沈若的银针飞射而出,打掉她手中的匕首。
老妪缓缓转身,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露出张保养得宜的面容,哪里有半分老态:“沈皇后果然聪明,可惜还是晚了。”
“你到底是谁?”沈若护住身后的孩子。
“我是西域月氏国的国师。”
女人抚着石台上的血玉容器,笑得诡异,“当年先皇灭我月氏,抢走我们的镇国之宝血玉容器,如今我不过是让物归原主。”
楚墨的剑指向她:“李王在哪?”
“他?”
女人嗤笑,“一个没用的傀儡罢了,早在你们去山谷时,就被我用来祭旗了。”
沈若注意到孩童们的衣襟上都绣着相同的纹样——那是太医院的院徽。
她脑中轰然一响:“你在太医院安插了人!那个说见过古籍记载的年轻太医!”
女人拍了拍手,石壁后走出个穿太医袍的年轻人,正是那日提议用紫叶草、金线莲和血参解毒的人:
“皇后娘娘,多谢您帮我们找到血玉的另一半。”
沈若这才明白,所谓的解药根本是骗局。
他们从山谷带回的血参被下了毒,而那年轻太医故意开出错误的药方,让毒参与其他草药反应,产生更烈的毒性。
“你们想用孩童的血激活血玉?”楚墨的剑刃泛着寒光。
“不止。”
女人抚摸着血玉,“血玉里藏着先皇当年屠我月氏的罪证,只要用月氏皇室血脉激活,就能让天下人看清大楚的伪善面目!”
沈若出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血玉的秘密?”
她从怀中取出血玉,高高举起,“这玉根本不是什么宝物,是先皇用来存放密信的容器!你要的罪证,早在我拿到它的那天就看过了!”
女人脸色骤变:“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沈若的银针再次飞出,这次瞄准的是石台边的油灯。灯盏落地,火油迅速蔓延,照亮了孩童们惊恐的脸。
“你用孩子威胁我,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楚墨的长剑舞成一道光墙,护着孩子们往外冲。沈若紧随其后,银针不断射向追来的西域高手。
混乱中,沈若瞥见女人抱着血玉容器,纵身跃入地宫深处的暗门。
“若儿!走!”楚墨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跑出枯井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若回头望了眼皇陵的方向,地宫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月氏国师没死,血玉的秘密还没完全揭开,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随时可能再次现身。
楚墨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
沈若点头,指尖的银针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接下来的路,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走。只要他们并肩作战,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陈玄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陛下!皇后!不好了!皇城各门都被不明身份的人围了!”
沈若和楚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看来,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