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京城上空。
太傅府后窗漏出的烛火,在青石板上投下道摇曳的光,像只不安的眼睛。
沈若攥着半枚染血的玉佩,指腹碾过上面模糊的“西”字。
这是今早伏击者尸体上搜出的,与西域商宅里见到的纹章如出一辙。
“陈玄带的人被盯死在城门口了。”
楚墨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水汽腾起糊了他眼底的红血丝,“东宫调了三营禁军守朱雀街,明摆着不让我们靠近。”
老妪用银簪挑开烛芯,噼啪一声爆响惊得沈若指尖一颤。
“那商人昨晚进了太子寝殿,三更才从侧门走。”
她声音压得极低,银簪尖凝着点烛泪,“老身在西域见过这手段,太子怕是中了牵机引,听人摆弄还不自知。”
沈若猛地抬头,药箱里的银针盒撞出轻响。
“牵机引需用活人胆汁调和,发作时脏腑会像被丝线缠紧……”
她话没说完,院墙外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
楚墨抄起墙上佩剑,剑锋扫过烛火带起片残影。
“走密道。”
他拽住沈若手腕,掌心烫得像团火,“去太医院。”
密道里弥漫着霉味,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
沈若被楚墨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跑,药箱碰撞膝盖的钝痛让她清醒——
太医院院判是她三年前救过的人,那人袖袋里总藏着块她给的平安符。
“皇上还记得苏院判?”
她喘着气问,指尖摸到楚墨掌心磨出的血泡。
“你说过他女儿患的怪病,是用空间里的雪莲治好的。”
楚墨突然顿住脚,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有人追来了。”
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尖上。
老妪往旁边岔道拐去,枯瘦的手往石壁上一按,暗门吱呀开启。
“老身引开他们,你们去取那支凤凰针。”
她往沈若手里塞了个油布包,转身时银簪在烛火下划出道寒光,“记住,扎百会穴三分。”
暗门合上的瞬间,沈若展开油布,里面是张太医院的布防图,用朱砂圈着个不起眼的药库角落。
太医院的夜比别处冷三分。
沈若换上偷来的医女服,楚墨则扮成她身后挑药箱的杂役,两人贴着墙根往药库挪。
值夜的侍卫打了个哈欠,腰间令牌晃出“西”字纹——又是那些人。
药库铜锁被楚墨三两下撬开,沈若直奔角落的紫檀柜。
第三层暗格里果然躺着支鎏金凤凰针,针尾镶嵌的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找到了!”
她刚将针揣进袖袋时,门外响起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
“苏院判,太子殿下又说心口疼了。”
是那西域商人的声音,带着种令人牙酸的甜腻,“您可得好好瞧瞧。”
沈若拽着楚墨躲进药架后,缝隙里看见苏院判被两个侍卫押着进来,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草。
“老夫说了,太子是中了毒……”
“胡说!”
商人踹翻旁边的药罐,褐色药汁溅了苏院判一袍,“明明是风邪入体,快配安神汤!”
苏院判猛地抬头,目光精准地扫过药架缝隙。
沈若看见他袖口露出半角平安符,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拖延时间。
“安神汤需用三年份的陈皮。”
老院判慢吞吞地开抽屉,“得去库房找找。”
商人不耐烦地挥手:“快去!”
就在侍卫押着苏院判转身的刹那,沈若从药架后窜出,凤凰针直刺商人后颈。
那人反应极快,侧身避过的瞬间甩出把淬毒的弯刀。
楚墨挥剑格挡,火星溅在沈若脸颊上。
“带苏院判走!”
他剑锋横扫逼退侍卫,沈若已经拽着老院判往侧门冲。
苏院判抓住她手腕,往她掌心塞了个纸团。
“御书房地砖……”
话没说完,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若眼睁睁看着那半角平安符染成红色,被楚墨拽着跌出侧门。
身后传来商人暴怒的嘶吼:“封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在脸上,沈若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两个字:龙涎。
“是龙涎香。”
楚墨停下脚步,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御书房龙涎香的地砖下,有先帝留下的密道。”
他看向沈若,眼底闪着决绝的光,“我们去闯御书房。”
远处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沈若摸出袖袋里的凤凰针,针尖的红宝石在夜色里亮得像颗血痣。
她想起老妪刚才的话,扎百会穴三分——那是解牵机引的唯一法子。
“走。”
她踮起脚,在楚墨唇角印下带着药味的吻,“去救太子。”
楚墨握住她拿针的手,两人身影很快融进皇城根的阴影里。
远处巡逻禁军的火把像条游走的火龙,而他们脚下的路,正通往这座城池最危险的心脏。
沈若想起今早路过护城河时,看见水面漂着片枯叶。
明明是盛夏,那叶子黄得像被火烧过——
就像此刻的京城,看着繁花似锦,根子里早已被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