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尘眼见童姥状若疯魔,不顾一切要冲开身上穴道,若是再让她继续下去,只怕会筋脉尽断。
童姥好歹于自己有传功之恩,说不得需得救上一救。
但若是让虚竹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定然会去杀了李秋水。
虽然语嫣对李秋水感情不深,但是那好歹也是他外婆,日后若是算起账来,总归是自己理亏。
需得想个法子,让这两人放下仇恨,认清现实。
叶归尘咳出一口血沫,倚着巨岩,脸上却全无痛楚之色,反倒悠悠然开了口:“姥姥,杀人多不雅致。你与她斗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就用这等粗鄙不堪的法子收场,不觉得太便宜她了么?”
他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如冷水泼入沸油,让天山童姥那股疯魔之态为之一滞。
她强行压下逆行的真气,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叶归尘:“你这小畜生……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归尘闻言,竟是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咳,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冷冷道:“我耍花样?姥姥,你瞧瞧你自己。如今功力尽失,连自保都难,报仇雪恨,却要假一个傻和尚之手。你不觉得可悲么?”
他顿了一顿,语调陡然拔高,字字如针,句句诛心:“你天山童姥英雄一世,威震天下,到头来,竟连亲手报仇的本事也无!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江湖中人是会说李秋水恶贯满盈,还是会笑你天山童姥,不过是个只能躲在人后叫骂的无能废物?”
“你……你……”
童姥被这番话说得浑身剧颤,一张紫涨的小脸瞬间褪得惨白。
她这一生,最重颜面,最是骄傲,叶归尘这几句话,比千刀万剐更让她难受。
她张着嘴,想要反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何等人物,今日竟要靠一个蠢和尚来成全自己的百年怨怼,这与乞食何异?
叶归尘不再看她,转而望向同样动弹不得的李秋水,唇边挂着一抹讥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赢了一个功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又有什么值得骄傲?就算你今日杀了她,江湖人也只会说你西夏太后趁人之危,胜之不武。这等名声,想来你也未必喜欢听罢?”
李秋水面纱下的脸庞冰寒彻骨,冷哼一声,却也无从反驳。
她自视何等之高,平生最恨的便是天山童姥,可若真是在这等情状下杀了她,传出去确实脸上无光,反倒成全了对方悲情英雄的名声。
此时,王语嫣已快步走到叶归尘身旁,见他胸前衣襟一片暗红,不由得秀眉紧蹙,满眼皆是担忧,低声道:“二哥,你伤得很重,不要再说话了。”
叶归尘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一捏,示意她安心。
他目光缓缓扫过场中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童姥与李秋水脸上,抛出了自己的计策。
“你们斗了一辈子,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比对方强,比对方更得你们那位无崖子师哥的青睐。可笑不可笑?斗到如今,一个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一个毁了花容月貌,两人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无崖子呢,可能多看过你们一眼?更何况现如今,你们都动不了了,还如何分出高下?”
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童姥和李秋水都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
“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叶归尘眼中闪烁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光芒,那是一种棋手俯瞰棋盘的眼神。
“你们自己打不动了,你们可以选出来传人来打!”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了蛊惑之力,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将你们的毕生所学,你们的满腔怨怼,你们对逍遥派武学的最高领悟,尽数传给一个弟子!然后,用你们的传承,再斗一场!这,才是真正的胜负!这,才能真正分出,谁最终技高一筹!谁赢了,我就带获胜的那一方去见无崖子!”
叶归尘顿了顿,继续道:“他如今也没几天好活了,你们都不想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便是虚竹这等不通世务之人,也听得目瞪口呆,只觉此人的想法当真匪夷所思。
叶归尘不理会众人的惊愕,径直一指仍堵在谷口的虚竹,对童姥道:“这傻和尚内力浑厚,远胜常人,兼之心地纯良,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姥姥,他做你的传人,绰绰有余。你的【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由他来施展,未必会辱没了你的威名。”
天山童姥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看着虚竹,那双怨毒的眼中,竟真的升起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让一个传人,替自己完成这场宿命之战?这个念头,像一棵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随即,叶归尘的手臂缓缓移动,指向了自己身旁的王语嫣。他对李秋水说:“而这一位,江湖人称“武学百科全书”。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于天下武学无一不通。最重要的是,如今更是逍遥派的掌门。”
“语嫣,将你的掌门扳指拿出来让大家伙儿瞧瞧!”
王语嫣虽然不知道叶归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将无崖子给的绿玉扳指拿了出来。
童姥瞳孔顿时变大,这确实是逍遥派掌门信物无疑,做不得假。
而李秋水则情不自禁的将大拇指攥紧,因为她指头上带着的是自己做的冒牌假货。
她死死地盯着王语嫣,目光穿透了那层薄纱,仿佛要将这少女的骨血都看透。
这眉眼,这神韵……
难道真是阿妹和无崖子的后人……
叶归尘的声音充满了最后的诱惑:“让她做你的传人,承你【小无相功】与【白虹掌力】的衣钵,你觉得,会辱没你的威名么?”
一个,是身负无崖子七十年功力的璞玉。
一个,是身负逍遥派血脉的武学奇才。
让她们,代自己二人,再战一场!
李秋水和天山童姥,这两个斗了一辈子的宿敌,此刻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个提议,荒唐,却又充满吸引力。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之中,一个憨厚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行,不行!”
虚竹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摆手,一张脸涨得通红,“阿弥陀佛!小僧是少林弟子,怎能再学别派的武功?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