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织如幕,带着南境特有的、能钻进骨缝里的湿寒,绵绵不绝地落下。
它洗刷着黑木寨新筑了望石台上粗糙的苔痕,却洗不去空气中那混合了铁锈、焦土,以及某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那是白泽盟“牧养”凡人、以血肉为祭品的真相被撕开后,曝露在天地间,无法消散的沉重烙印。
顾承安独立于石台边缘,一身素净的青袍在带着水汽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自身已化为一块冰冷的岩石。
他的目光穿透稀薄如纱的雨幕,投向远方。
蔚蓝的天空下,层峦叠嶂的山影如同蛰伏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沉默地窥视着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冰冷的石面上,碎成更小的水珠。
据点内,压抑无声地流淌。
每一次关于“粮仓”、“血肉供奉”的情报被低声传递,都让留守的天门弟子握紧的拳头指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们的脸色在湿冷的空气里显得更加苍白。
那是愤怒被强行压缩在胸腔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灼烧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比这连绵的秋雨更让人喘不过气。
顾承安知道,黑石城那双盘踞在黑暗深处的眼睛,绝不会容忍边缘地带燃起的这点星火。
它们会像扑灭一只萤火虫般,毫不留情地将这点微光彻底碾碎。
骤然!
尖锐的、撕裂布帛般的厉啸毫无征兆地刺破雨幕,由远及近!
那声音凄厉得不像凡间之物,更像是地狱深处无数恶鬼挣脱锁链时发出的绝望嚎哭,带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恶意!
东南方向,数十道裹挟着浓烈妖煞之气的凌厉遁光,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饥饿秃鹫群,蛮横地撕裂铅灰色的雨帘,带着滔天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直扑天门控制的据点!
那些遁光颜色驳杂,猩红如血,惨绿似鬼火,漆黑如墨汁,无一不透着凶戾与混乱的气息。
为首的数道更是气息磅礴如渊似海,所过之处,风云搅动,雨丝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成白雾,赫然是十阶的恐怖存在!
那股纯粹的、带着妖族特有腥甜与暴虐的杀意,即便相隔几十里,也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砸下,据点内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窒,连呼吸都瞬间凝滞。
“敌袭!黑石城清剿队!最高戒备——!”
凄厉到变调的警报铜锣声如同垂死者的尖叫,猛地炸响,瞬间撕裂了据点压抑的宁静,在湿漉漉的山谷间激起绝望的回音,久久不散。
据点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留守的弟子,大多是依靠“妖元丹”速成的修士,此刻脸色煞白如纸,握着武器的手心瞬间被冰冷的汗水浸透。
真正的破军精锐大多在外执行着更为凶险的任务,此刻据点内的防御力量在这些恐怖遁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灯笼。
妖元丹赋予的力量在绝对的修为鸿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幼童面对狂奔的巨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每个人的心脏。
然而,更深的恐惧并非来自据点本身,而是那些星罗棋布在据点外围、刚刚与天门建立联系、还未来得及建立起武神像庇护的、最脆弱的边境村落!
枫叶村,这个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小村,成了首当其冲的祭品。
清剿队最前方,一道赤红色的遁光如同陨星坠地,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硫磺气息,轰然砸在枫叶村外泥泞的田埂上!
大地猛地一颤,泥浆四溅。光芒散去,现出一名身高近丈、肌肉虬结如同铜浇铁铸的赤髯巨汉。
他头上那对弯曲如刀的狰狞牛角在雨水中泛着乌光,赤红的双目燃烧着残忍的火焰,周身缭绕着灼热的妖气,将落下的雨点蒸腾成嗤嗤作响的白烟——黑石城凶名赫赫的“赤牛尊者”,十阶妖仙!
“哼!又是上清宗这些藏头露尾的老鼠!几百年了,还是只会偷偷摸摸在边缘煽动这些蝼蚁!”
赤牛尊者声如滚雷,震得附近茅屋的草顶簌簌发抖,语气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屑与暴戾。
他甚至懒得用正眼去瞧村中那些因为惊恐而像没头苍蝇般奔逃的凡人,如同驱赶一群微不足道的蚊蝇,冷酷地一挥手:“碾碎这些被蛊惑的渣滓!把藏在这里的上清宗老鼠揪出来,碾成齑粉!”
数名九阶的妖兽狞笑着,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俯冲而下!
一条鳞甲森然、粗如水缸的巨蟒悬于半空,狰狞的蛇口猛地张开,一道粘稠如岩浆、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焚城烈焰喷涌而出,瞬间点燃了村口几间茅草屋,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草料,浓烟冲天而起!
一道形如鬼魅的黑影掠过,那是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眼珠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豹妖。
它利爪挥出,空间仿佛被撕裂,数道带着刺骨寒芒、足以冻结灵魂的爪痕无声无息地扫向慌乱的人群!
一只翼展遮天蔽日的巨大火鸦,发出刺耳的聒噪,双翅扇动间,卷起无数熔金蚀骨、拖着长长黑烟尾迹的流火,如同暴雨般砸向村落的中心区域!
灭世的仙法神通,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毫无怜悯地倾泻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结阵!保护村民!死也要顶住!”枫叶村中,仅有的三名依靠妖元丹速成的修士和一名五阶的破军营修士目眦尽裂,眼中血丝密布,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是天门伸向这片黑暗绝望之地的第一缕微弱的触须,此刻却要直面滔天巨浪。
他们疯狂地催动体内所有力量,一道稀薄、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防御光罩在四人头顶艰难撑起,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孤灯。
然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那狂暴的妖仙神通如同滔天巨浪拍击脆弱的沙堤!
“轰——咔!”防御光罩仅仅支撑了一瞬,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便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飞散的黯淡光点!
焚城烈焰瞬间吞噬了那名破军营修士的身影,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强壮的身躯在刺目的火光中瞬间碳化、萎缩,化作一具焦黑的残骸,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态,轰然倒地。
一道幽暗的寒芒无声掠过,一名正竭力维持阵型的速成修士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视野天旋地转。
他看到一具无头的身体兀自挺立着,鲜血如喷泉般从断颈处涌出,然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身体。
最后的意识里,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凝固着的是近乎凝固的决绝。
剧毒的妖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带着刺鼻的腥甜卷过另外两名速成修士。
他们的皮肤瞬间鼓起恶心的脓包,然后迅速溃烂、溶解,在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声中,不过两三息,便化作了两滩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浓稠脓血,渗入被雨水打湿的泥地。
抵抗的微光,在绝对暴力的碾压下,瞬息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紧接着,便是凡人地狱的降临。
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犁耙般扫过几间拥挤的茅屋,简陋的土墙如同纸片般被切开,茅草乱飞。
里面来不及逃出的老弱妇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狂暴的剑气撕成碎片,断肢残骸与内脏碎块混合着腥红的血雨漫天泼洒。
森冷的玄冰寒气席卷而过,几个正在泥泞中连滚带爬、哭喊着逃向村外的身影瞬间僵直,皮肤上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冒着寒气的坚冰,眼中最后的光彩和惊恐一同凝固,生机彻底绝灭。
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大兽爪,如同拍碎西瓜般,轻易地将一个紧紧抱着襁褓、哭嚎着跪地求饶的妇人连同她怀中的婴儿拍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深深印在泥泞里……
小小的枫叶村,曾经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所在,在短短十数息内,化为一片冒着浓重黑烟、遍布断壁残垣与凝固鲜血的修罗场。
刺鼻到令人晕眩的血腥味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再被冰冷的雨水打湿、浸泡、扩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幸存的几个孩童,如同受惊的鹌鹑,蜷缩在泥泞的血泊和亲人的残肢断臂之间,小脸惨白,浑身筛糠般颤抖,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连哭喊都已失声。
清剿的妖兽冷漠地悬浮在半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扫视着脚下这片他们亲手制造的死亡焦土,确认再无一丝抵抗的气息。
它们甚至懒得去“收割”那些幸存者残余的生命精元,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片碍眼的垃圾,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赤牛尊者嘴角咧开一丝残忍而满足的弧度,牛鼻中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上清宗的老鼠,看来也就这点本事了。走!去把那几个‘钉子’据点拔了!一个不留!”
就在枫叶村化为地狱焦土、村民魂飞魄散、天门弟子尸骨未寒的同一刹那。
远在数十里之外,那五尊屹立在青岩镇、黑木寨、渔人湾、百草镇、盐泉镇中心广场之上、看似古朴沉寂、饱经风霜的武神石像,其核心最深处,骤然亮起!
并非刺目欲盲的强光,而是如同宇宙初开、星辰诞生般的温润神辉,自内而外,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
“嗡——!”
五座石像,无论材质是粗糙的青石还是厚重的黑岩,竟在同一瞬间发出低沉、宏大、仿佛源自远古洪荒开天辟地之初的共鸣!
那嗡鸣声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空间距离,直接震荡在五个据点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石像表面,那些如同天然纹理的玄奥符文,瞬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如同亿万条细小的金色灵蛇,沿着石质的肌理飞速流转、蜿蜒、组合!
一层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浩大悲悯的金色神光,瞬间覆盖了整座雕像的每一寸表面,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无声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黑木寨据点。
寨墙之上,绝望的寨民们正死死盯着远方天际那越来越近、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恐怖遁光,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老寨主陈山石拄着拐杖,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突然,脚下大地传来的奇异震动和那直达灵魂的嗡鸣让他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瞬间聚焦在寨心广场那尊武神像上——此刻,它正散发着如同初升旭日般温暖而神圣的光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驱散灵魂深处的阴霾。陈山石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神…神像…”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武神像前方那片被雨水打湿的空地上,空间无声地扭曲、折叠。
四枚散发着浓郁生机与不朽气息的奇异符文——复生道标——凭空涌现!
它们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种子,瞬间分解、化作亿万点比尘埃更微小的金色光粒,飞速旋转、汇聚、凝结!
模糊却无比熟悉的人形轮廓在金光中飞速勾勒!骨骼生长的细微噼啪声清晰可闻,血肉在神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饱满,断裂的经脉重新接续,焦黑的皮肤褪去死皮焕发新生!
甚至连他们破碎的衣衫,也在无数金色光粒的交织下,分毫不差地重现!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四名刚刚在枫叶村惨烈战死、尸骨无存的天门弟子——包括那名化为焦炭的破军营修士和三名化为脓血的速成修士。
竟完好无损地、活生生地重新站立在武神像之前!
他们身上甚至还残留着死亡前一瞬沾染的泥泞和血污,眼神中还凝固着死亡降临前的茫然与刻骨的痛苦,随即,这痛苦被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与无法言喻的狂喜洪流彻底淹没!
“我…我活过来了?!”
一个年轻的速成修士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感觉皮肤下涌动着前所未有力量的身躯,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没死…我真的没死!”
“是武神!是武神大人显圣!祂听到了我们的呼唤!祂救了我们!”
另一名复活的速成弟子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泥泞中,朝着那散发着浩瀚神威的石像疯狂叩首,额头撞击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咚咚”作响,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呼喊着。
“活了!天尊座下的仙师们活过来了!天神显灵啊!”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整个黑木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哭喊与震耳欲聋的欢呼!
无数寨民泪流满面,无论男女老幼,都朝着武神像的方向重重叩拜下去,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同震撼大地的鼓点。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与对神迹的无限感激,瞬间冲垮了所有累积的恐惧,化为一股汹涌澎湃、炽热无比的信仰洪流!
而此刻,刚刚毁灭了枫叶村、带着狞笑与不屑扑向这五个核心据点、刚到达黑木寨边缘上空的赤牛尊者及其麾下清剿队,脸上的冷酷与残暴如同被冻结的寒冰,瞬间凝固!
以他们的妖仙修为,数十里距离如同咫尺。
他们清晰无比地“看”到了黑木寨广场上发生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死而复生!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绝非幻术!
那是逆转生死、重塑血肉、颠覆天地法则的无上伟力!
“什…什么?!”那名形如鬼魅的黑豹妖仙惊骇欲绝,失声尖叫,冲锋的势头硬生生在半空中刹住,妖气一阵剧烈紊乱。
“复活?!这…这不可能!上清宗何时有这等逆乱阴阳的禁忌之术?!”
另一名盘旋在侧、翼展遮天的火鸦妖仙声音尖利得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它周身的火焰都因心神剧震而明灭不定。
赤牛尊者赤红的牛眼中也猛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
但旋即,这惊悸就被更深的、如同毒火般熊熊燃烧的暴怒和一种攫取一切的贪婪所取代!
“管他什么狗屁邪术!定是那该死的石像搞的鬼!毁了它!连同那些复活的蝼蚁,一起给老子碾成粉末!这力量…这逆转生死的力量…必须属于黑石城!”
他发出震天的咆哮,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周身妖焰轰然暴涨数丈,如同一个坠落的赤色太阳,裹挟着焚山煮海的硫磺烈焰,以更快的速度,直扑最近的黑木寨!他要亲手砸碎那诡异的石像,将其中蕴含的奥秘据为己有!
然而,就在他们眼中清晰地映出黑木寨低矮的寨墙轮廓,甚至能看清寨墙上那些叩拜身影脸上泪水的瞬间——
“轰!轰!轰!轰!轰!”
五道纯粹由无尽威严与冰冷秩序法则构成的恢弘金色光柱,从五个村镇的中心广场,从五尊武神像的顶端,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直贯九霄!
光芒瞬间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色彩,将方圆十里内的雨幕、山峦、奔逃的野兽、乃至冲锋的妖仙身影,尽数染成一片神圣而肃杀、不容亵渎的金色!
那速度,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仿佛亘古以来,这光便已存在于此!
天穹为盖,大地为牢!法则如链!
一个覆盖五个据点、将包括赤牛尊者在内的整支黑石城清剿队全部囊括在内的巨大金色领域,如同至高天神执掌的囚笼,轰然落下!无形的界壁坚逾神铁,隔绝内外!
“砰!砰!砰!砰!”
高速冲锋的妖仙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遁光瞬间溃散,显露出一个个妖气翻腾、狼狈不堪的身影。
冲在最前的赤牛尊者更是被一股沛然莫御、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的巨力狠狠反震回来,闷哼一声,赤红的脸上气血翻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骇然之色!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神域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领域之内,金光如同液态的黄金,在虚空中缓缓流淌。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无比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
无处不在的浩瀚威压,如同亿万钧海水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挤压而来,死死地压制着闯入者体内狂暴的妖力运转,将它们强行禁锢、迟滞!
领域内的天地灵气变得异常活跃,欢呼雀跃,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排外的意志,它们只臣服于领域中心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对入侵者充满了天然的敌意和压制。
领域中心,黑木寨的武神像前。
顾承安缓缓抬眸。金色的神辉如同流淌的液态阳光,浸润着他素净的青袍,映照着他深邃如渊、此刻却仿佛倒映着整个神域的眼瞳。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全知全能”的掌控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充斥了他的身心,淹没了他的每一个念头。
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向他源源不断输送着磅礴力量的母体;
周围流动的空气不再是虚无,它们如同亿万忠诚的耳目,向他低语着领域内最细微的波动;
五座武神像不再是无生命的石头,它们如同他肢体的延伸,是他意志的触角!
无穷无尽、精纯而炽热的信仰愿力,如同金色的江河,从五个据点每一个叩拜的生灵头顶汇聚而来,注入神像,再通过无形的神域法则之网,最终汇聚于他一身。
他就是这方寸天地的枢机,是这法则洪流的唯一主宰!
他清晰地“感觉”到领域内的一切:
每一个惊惶叩拜的寨民剧烈的心跳,每一个刚刚复活、体内那驳杂的妖元丹力量正在神光净化下飞速提纯、凝练、如同沸水般翻腾着向更高层次蜕变的天门弟子。
神域之内,所有属于天门的力量,如同被注入了神性的沸水,开始剧烈地翻腾、蜕变!
那四名刚刚复活、还沉浸在巨大震撼与茫然中的天门弟子,身体猛地一震!
为首那名五阶破军营修士,他原本停留在五阶巅峰的修为,如同坐上了穿云箭,在神域法则的加持和精纯信仰之力的灌注下,势如破竹地冲破关隘,悍然迈入七阶中期!
并且那股力量还在神光中持续攀升,朝着七阶后期坚实迈进!
他眼中残留的茫然痛苦瞬间被汹涌的力量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所取代,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指节爆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脆响。
他身边那三名依靠妖元丹速成、根基最为浅薄的修士,此刻的感受更为剧烈,如同脱胎换骨!
他们的骨骼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爆响,肌肉纤维被无形之力拉伸、强化,五感瞬间变得无比敏锐。
能清晰听到数十丈外寨民压抑的抽泣,能嗅到雨中泥土的腥气和远处妖仙散发的硫磺恶臭,甚至能模糊“感觉”到神域法则那宏大而冰冷的流动轨迹!
原本最多不过三阶的修为,在神域伟力的强行灌注和洗礼下,如同吹气球般膨胀!
轰轰轰!
接连三声沉闷的能量波动在他们身上炸开!
三人的气息如同三座压抑已久的火山同时喷发,修为境界被硬生生拔高、夯实,稳稳地踏入了四阶的门槛!
并且那股力量还在持续地、温和而坚定地提升着他们的根基。
那个之前叩首哭喊的年轻修士,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之前全盛时期的精纯力量,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是力量带来的自信之泪!
不仅仅是他们四人。
黑木寨内,其他所有留守的、依靠妖元丹速成的天门弟子,无论是正在寨墙上紧张戒备的,还是在据点内维持秩序的,此刻都沐浴在神域无处不在的金色神辉之中。
他们体内那原本如同跗骨之蛆、限制他们潜力、带来隐患的妖元丹残余力量,被这至高神圣的光芒飞速净化、转化。驳杂的气息被梳理、提纯,虚浮的根基被神域法则的力量强行夯实、加固。
虽然不像复活四人那样经历生死逆转、脱胎换骨般的剧变,但他们的修为同样在神光沐浴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开始了清晰可见的增长。
停滞许久的瓶颈开始松动,运转迟滞的灵力变得活泼顺畅,力量感前所未有地充盈全身!
每一个天门弟子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和战意的火焰,之前面对清剿队时的恐惧和苍白,被一种被神只眷顾、力量加身的振奋所取代。
顾承安独立于神域的核心,青袍在流淌的金辉中微微拂动,仿佛与整个神域的呼吸融为一体。
他清晰地“看”着领域内发生的一切:寨民们劫后余生、信仰喷薄的狂热叩拜;
天门弟子们修为在神光下沸腾、攀升的蜕变;
以及,光罩之外,那些被神域法则死死压制、如同陷入金色琥珀中的妖仙们,脸上那由暴怒转为惊骇,再由惊骇滋生出疯狂贪婪的扭曲表情。
赤牛尊者那如同铜铃般的赤红牛眼,死死地钉在顾承安指尖那点看似微弱、却让整个神域为之律动的金芒上。
贪婪,如同最炽热的毒火,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逆转生死!掌控领域!强行提升修为!
这石像…不,是这个站在石像前的人类…他掌握的力量,是通向至高无上的钥匙!必须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吼——!破开它!力量!给我力量!”赤牛尊者发出震碎雨幕的狂吼,强行压下妖力反噬带来的气血翻涌,庞大的身躯如同疯魔般再次膨胀一圈,虬结的肌肉上青筋暴起如蚯蚓,赤红的妖焰不顾一切地再次喷薄而出,疯狂冲击着四周沉重的神域壁垒。
他身边的妖仙们也在死亡的威胁和贪婪的刺激下,发出各种刺耳的嘶鸣嚎叫,各色妖宝光华拼尽全力地亮起,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汇聚成一股狂暴混乱的能量洪流,狠狠撞向那看似薄薄一层、却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罩!
金色神域微微震颤,法则的涟漪在光罩表面荡漾开来,如同巨石投入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