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的抄书惩罚正式开始。
小家伙倒也认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前,握着毛笔,小脸皱成一团。
安安和欣欣陪在一旁,时不时帮她研墨,或者指着不认识的字问她。
全全则待不住,跑出去玩了。
康康虽然没凑过去,但也会在自己看书间隙,抬眼看看那边的情况。
看着孙女虽然委屈但还算老实认罚的样子,秦鹤年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午饭后,他便对张振邦和安家人提出了辞行。
“老张,青山,素素,这次真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秦鹤年语气诚恳,带着歉意。
“溪溪这孩子无法无天,我必须立刻带她回京都,严加管教,不能再让她在此叨扰了。”
听到这话,正在院子里假装认真抄书、实则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秦溪,小身子猛的一僵。
毛笔啪嗒掉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她转过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哀求看向林素素和安母,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林素素心有不忍,连忙温声劝道。
“秦老,您这话就太见外了。溪溪能来,我们不知道多高兴,孩子们也都有了玩伴。您看您一路奔波,脸色都不太好,不如就在海市歇息两天,缓缓精神再走也不迟。再说,康康肯定也想多跟您请教请教呢。”
安母也赶紧附和。
“是啊,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您看这海市的天气多好,比京都湿润凉快!就让溪溪再多住两天,跟孩子们玩玩,你也松快松快。”
安青山更是直接,笑道。
“秦老,您就放心吧,溪溪在我们这儿,保证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您就当是放假了,在海市逛逛,看看大海,尝尝这儿的海鲜!”
张振邦看着老友那疲惫中带着固执的神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秦啊,你我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整天绷得那么紧干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你看你,一辈子钻研医术,操心家事,什么时候真正为自己活过?既然来了这南海之滨,就把那些规矩、那些烦心事都暂且放一放!让小孙给京都打个电话,就带着孙女在海市呆几天!
学学我,享享清福,看看孙子,这日子,美着呢!”
秦鹤年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
他看了看眼泪汪汪、满眼写着不想走的孙女,又看了看热情真诚的安家人。
再想到自己确实浑身酸痛,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再叨扰两日吧。”
“耶!爷爷最好啦!”
秦溪瞬间破涕为笑,欢呼一声,差点从马扎上跳起来,被秦鹤年一个眼神又瞪得老老实实坐回去继续抄书,但小脸上的喜悦却藏不住。
第二天一早,秦鹤年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
从招待所回到家里吃了早饭后。
张振邦瞅准机会,对他挤挤眼。
“老秦,今天天气好,咱俩老伙计出去溜达溜达?让他们小辈自己忙活去。”
秦鹤年有些意动,但看了眼守在院门口的警卫员小孙和他的随行人员,皱了皱眉。
“这不太方便吧?”
张振邦哈哈一笑,压低声音。
“有什么不方便的!把他们甩开!就咱俩,轻装简从,才能真正体味这海市的市井风情嘛!你放心,海市治安好得很,丢不了你这个糟老头子!”
这话说到了秦鹤年心坎里。
一股久违的冒险精神被激发了出来。
他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
两个老小孩于是借口要在家里下棋,让小孙他们回招待所休息。
然后一人一个小马扎背着手慢悠悠的出门了。
没有了前呼后拥,走在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上,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小店,听着完全听不懂却热闹非凡的本地方言,呼吸着带着海水味道的空气,秦鹤年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张振邦带着他,穿街过巷,来到了一个临海的市民公园。
公园里绿树成荫,不少老人在这里锻炼、下棋、唱戏,处处充满了悠闲的烟火气。
张振邦拉着秦鹤年在一个榕树下的石桌旁坐下,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副象棋。
“老秦,来,杀两盘!让你见识见识我新练的棋艺!”
张振邦撸起袖子,兴致勃勃。
秦鹤年也是棋篓子,当即不甘示弱地摆开阵势。
“哼,就你那两下子,在京都都排不上号,在海市还能有长进?”
两个老头儿立刻沉浸在楚河汉界的厮杀中,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周围渐渐围拢了几个看棋的老头,七嘴八舌地支招。
“跳马!跳马吃他的炮!”
“别听他的,出车!横刀立马!”
“哎呀,臭棋篓子!你这步走瞎了!”
起初,秦鹤年还保持着风度,但连着输了两盘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第三盘,他凝神静气,使出了看家本领。
眼看就要形成绝杀!
突然,旁边一个戴着老花镜、嗓门特别大的海市本地老头,操着浓重的口音激动地指着张振邦的棋子。
“拱卒!快拱卒啊!将他的军!”
张振邦就顺着他的话,果然一步将秦鹤年逼入了绝境。
秦鹤年本来输棋就有点上火,又被这旁观者聒噪得心烦,加上那口音他听着费劲,只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棋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啪!
秦老一拍石桌,棋子都跳了起来,他对着那大嗓门老头怒目而视。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在一旁聒噪什么?!这棋你能你来下?!”
那海市老头也是个倔脾气,被这么一吼,也来了火气,梗着脖子用更蹩脚的普通话回敬。
“哎呦喂!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说话的啦!下棋嘛,娱乐而已,火气这么大干什么?输不起哦?”
“你说谁输不起?!”
秦鹤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在京都何时被人如此顶撞过?
“就说你!怎么样啦!”
海市老头丝毫不惧。
张振邦一看这架势,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哎哎,少说两句!老秦,别动气,下棋嘛,玩玩而已……”
然而正在气头上的两人根本听不进去,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为肢体冲突,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张伯!秦老!可算找到你们了!”
只见安青山满头大汗地挤进人群。
他刚才回家听孩子们说两个爷爷出去了,生怕人生地不熟的两个老人出什么意外,赶紧一路找了过来。
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拉着两位老人从公园出来,安青山又赶紧安抚秦鹤年。
“秦老,您消消气,这海市的老爷子们说话嗓门大,没恶意,就是看棋着急。走,咱不下了,我带您二位去个更好的地方歇歇!”
安青山带着两位老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边一家安静的茶楼。
要了个临窗的雅间,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样精致的茶点。
看着窗外蔚蓝的大海,秦老的气总算顺了。
“哼,要不是青山拉我走,我肯定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