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又缠着皇上陪了她整日,傍晚方休。
她回慈宁宫路上,却又偶然遇见了陆婉宜和大皇子。
对方像是并未看到她,母子二人正在激烈争吵。
“熹儿,你太天真了。”
“你虽为皇子,却不如人家得宠,你莫要忘了,在那大雪之中,你父皇为了救她差点不要你。”
大皇子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儿臣不过是想求父皇多关注一下母亲,”
“母亲一心为父皇着想,为何不得善果。”
陆婉宜一听便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大皇子泣道。
“熹儿,是母亲拖累了你。”
“母亲争宠争不过宁嫔。”
“累得你也不得你父皇喜爱。”
“咱们母子,日后可怎么办……”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全然不知周遭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而隐在暗处的言蹊,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却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并非同情陆婉宜母子,而是听他们话意,皇上俨然已经把慕卓宁放到了心头宝的位置。
但她言蹊如今来了,岂容这样的女人放肆。
言蹊恨恨一跺脚,转身走了。
那边陆婉宜听到动静,立刻放开了大皇子。
二人相视一笑。
“她看来全听到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
“不仅听到了,你想让她以为的,她也全以为了。”
“只怕她如今已视宁嫔为劲敌。”
原来母子二人早就等在言蹊的必经之路上,为她演了这一场戏。
就是为了让她更恨慕卓宁。
陆婉宜此时哪有半点悲情在脸上,反而得意地娇笑道。
“我早说过,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我的提线木偶。”
“我让她往东,她必不会往西。”
“啧啧啧,真是好锋利一把刀啊!”
大皇子冷眼睨了陆婉宜片刻,心中想到。
不过都是些愚蠢的女子罢了。
慕卓宁彻底养好了身子,这一日,她便又来到慈宁宫照例想为太后抄经。
银嬷嬷一如往常迎了出来,笑容中却带着些飘忽不定的疏离。
“宁嫔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太后忧心您的身体,想着还是免了您这抄经呢。”
这话让慕卓宁听得惶恐,心头一笑,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行了个礼。
“多谢太后,嬷嬷关心,只是臣妾身子已大好了,”
“休息了这些时日,没来给太后抄经,原是臣妾的不是。”
她原以为太后是气她托大不来,但似乎并非如此。
银嬷嬷仍旧笑着,但却半分没有引慕卓宁进去的意思。
“还烦请嬷嬷再通传一声,哪怕不能为太后抄经,能陪太后念念经,也是臣妾的福气了。”
银嬷嬷为难地笑了笑,继而说道。
“娘娘不必如此,原是太后让奴婢出来相迎之时,已说过这话。”
“这抄经之人还得意在宫中才好。”
这意思已昭然若揭,她日后也不用再来了。
虽则太后知道慕卓宁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到底因为什么才让太后的态度陡然转变?
慕卓宁猛地抬头,却看到殿门内明黄色衣角一闪。
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的。
慕卓宁不再争辩,盈盈拜过后就转身回了紫萱殿。
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既是解脱,却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看着她的背影,银嬷嬷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从慈宁宫回来,慕卓宁就变得奇怪起来。
她先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忽然又开始关注些早就不看重的事来。
密密麻麻,竟排出了许多要做的事,从白天忙到夜晚。
娴贵人、绿芊和二皇子面面相觑,大家都感受到了慕卓宁的失落。
她如今这样,不过是想通过繁忙来麻痹自己,掩盖内心的空虚。
此后,慕卓宁更是变本加厉,开始为日后出宫之事做准备。
又是思考未来住所的格局安排,又是想重新向暮辞大师学做手艺,还想着要种上千亩翠竹,以解衮州夏日之暑。
她向往未来之时,脸上常带笑意,但娴贵人却看出她并不开心。
这一日,两人斜倚在殿中榻上,在又听慕卓宁憧憬了一番出宫后日子之后,娴贵人却再忍不住开口问道。
“娘娘这是决意要出宫了?”
慕卓宁飞快点了点头,笑道。
“如今太后也免了我抄经,等珏儿再稳重些,我便也再无留恋。”
娴贵人眉头皱了皱。
“娘娘别怪嫔妾多嘴,但嫔妾觉得您其实并非全不在意。”
“如今这事毕竟重大,娘娘要不要再同皇上好好谈谈。”
慕卓宁听了这话倒是并未生气,反而笑了笑,拿出了一封信。
“哥哥这几日又有信来。”
“信中他告诉我,他已在衮州之畔为我置下百亩花田。”
“如今已全播种好了,只待花开。”
慕卓宁半句没提出宫之事,但娴贵人知道,她是劝不得了,只若有似乎叹了口气。
她冷眼旁观,原本皇上与宁嫔的关系,在那日雪夜营救之后已经近了不少。
宁嫔虽一直嘴硬,但她却分明看出她心中已有了皇上的影子。
谁知此时宫中却莫名多了个言大小姐从中作梗。
娴贵人对皇上既无半分情义,也不过是有些唏嘘慕卓宁的命运。
但平心而论,若她也有哥哥在宫外替她如此筹谋,她必定也会如此想出宫的吧。
这天夜晚,慕卓宁突然从梦魇中惊醒。
她出了一身热汗,便扬声叫了绿芊打水。
谁知绿芊回来,竟一脸惊奇。
“如今已过子时,西暖阁的灯竟还亮着。”
西暖阁,是二皇子寝室,这孩子这么晚没睡,是在干什么?
慕卓宁随即让绿芊给她披上外衣,两人点灯寻了过去。
推开门一看,二皇子竟坐在桌边奋笔疾书。
不待他开口,慕卓宁已经几步走过去,捏起了二皇子正在写字的那卷纸。
只见那上面密密麻麻,正是此前慕卓宁日日为太后誊抄的经卷。
“这是为何?”
二皇子被撞破,一脸委屈,道。
“儿臣在为皇祖母抄经。”
“皇祖母虽现在免了母亲抄经,”
“但儿臣连母亲那一份也抄了,皇祖母说不定哪天还会要的。”
慕卓宁看着二皇子的一脸赤诚,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