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黎山的山腰上,数百名百姓推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和满载粮草的板车,向着山顶蹒跚而行。而齐少宣、崔昊和康大勇带着衔环和小荷以及岳鹏,走在末尾殿后。
钧城即将展开大战,下沙镇势必也会陷入战火,为了保护镇中的百姓,齐少宣便组织他们带上藏在镇子里的全部粮草转移到了合黎山上,那里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也是当年的那位“硕鼠将军”董其斌为了躲避兵灾而专门秘密修建的。
“大哥哥,大哥哥,你看,你快看!”
小荷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忽然响起,众人急忙随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下沙镇的方向,此刻已经黑烟滚滚、火光冲天,整个镇子都陷入了一片汪洋火海当中。
“大哥哥,我怕。”小荷猛地扑到齐少宣的怀里,泪流满面道:“那里、那里是不是咱们的家啊?”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已经把下沙镇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现在她的这个家也被毁了,小荷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二次重创,那种恐惧和不安就算是大人也难以承受,更何况一个年幼的孩子。
“小荷不哭。”齐少宣抱起小荷并捂住了她的双眼,他对所有正在惊慌哭泣地遥望着下沙镇的百姓沉声喊道:“全都往前走,不要回头。”
浓烈的火焰灼烧着每个人的心,从天火和战火的双重灾难中逃出来的人们,终是擦干了眼泪继续赶路,因为,哭泣对他们而言是最最苍白无用的发泄,若要活下去,只有往前走,拼命地往前走,现在的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咻咻咻——”
当一行人快接近合黎山的山顶之时,当空忽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竹哨声。
“趴下,全都趴下!”齐少宣立刻大声呼喊着众人,让他们卧倒。
下一瞬,无数的竹箭从他们的后方袭来,数名还未来得及卧倒的百姓应声倒在了血泊当中。为了保护众百姓,齐少宣、崔昊、康大勇和十多名乡勇当即四下腾挪,格挡着呼啸而来的箭雨。
“小荷不要怕,闭上眼,抱紧姐姐。”衔环把小荷紧紧护在怀中,柔声安慰着她道。
“姐姐,小荷不怕,小荷不哭、小荷不怕,大哥哥会保护我们的。”小荷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忍着惊惧,一遍遍说着“不怕”为自己打气,可是带着哭腔的软糯童音却暴露了她心中巨大的惊惧和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射向他们的箭雨愈来愈激烈,齐少宣和崔昊还好,其他人则开始体力逐渐不支,再不久就会支撑不住了。
“贫道来也!”
情况万分紧急之际,代莉斯带领着十多名女冠飘然而至,她们挥舞着拂尘护在了齐少宣、崔昊等人的身旁,将飞箭一 一格挡开。然后,趁着箭势略有和缓之时,代莉斯一个漂亮的反手,把收在拂尘中的竹箭又猛地甩了出去。
“啊——啊——”多名手持弓箭的劲装男子,忽然就惨叫着从远处的几株松柏上摔了下来,他们的胸口上均插着一支透心的竹箭。
“背后偷袭,卑鄙、无耻、下流!”代莉斯甩着拂尘万分鄙夷道。
数十名蒙着面巾的黑衣男子,随即自暗处现身。
领头的黑衣人盯着代莉斯的双目,冷冷开口道:“你并非大新人,何苦了为他们,白白丢掉性命?”
“你也不是西突人吧?”代莉斯反唇相讥道:“又何苦为了那群野狼卖命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眯起眼睛,亮出了兵器。
白刃相见,双方实力均不弱,虽然黑衣人数量占优,但是代莉斯一方却胜在了功法鬼黠、兵器优良——他们每个人的拂尘之中都暗藏着诸多“大杀器”。
“齐少宣,你快走!”战斗间隙,代莉斯仍不忘对齐少宣呼喊,“快走,这里有我们顶着。”
“多谢道长。”略一犹豫,齐少宣便背上被竹箭射伤昏迷的康大勇,当即同崔昊一起,带着惊魂未定的百姓们迅速往山顶疾行。
小荷乖乖地趴在全力奔跑的衔环的背上,偷偷睁开的眼睛,恰好看到了代莉斯正用拂尘中暗藏的尖刺将一名黑衣人捅了个透心凉,那名黑衣人临死之前,忽然往小荷的方向望了一眼,吓得她当即惊叫着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再次紧闭了双眼。
在齐少宣的保护下,最终幸存下来的两百余名百姓顺利抵达了合黎山山顶的天穴洞。
迅速安顿好百姓们,齐少宣蹲下身子帮小荷拿掉了她头上的几根枯草,又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而后将她轻轻揽在了怀中,柔声道:“小荷,乖乖地等大哥哥回来。”
小荷没有哭,也没闹,而是用一种远超她这个年纪的平静语调,说道:“大哥哥,我知道你是要去打坏人,对不对?你放心,小荷会乖乖地听话,在这里等你回来。”
齐少宣松开小荷,看向衔环,沉声问道:“帮我照顾好小荷,可以吗?”
衔环紧抿了双唇,重重地对齐少宣点头道:“好,奴婢遵命!”
齐少宣回身扫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含着热泪和不舍的面孔,最后拍了拍崔昊的肩膀,对其躬身一礼道:“康伯,还有百姓们,就拜托你了。”
崔昊亦对齐少宣躬身为礼,郑重承诺道:“誓死不负所托。”
齐少宣最后再看了看躺在地上依旧昏迷着的康大勇和岳鹏一眼,毅然转身走出了天穴洞。
距离天穴洞数十丈外有一株上了年头的歪脖子柏树,就在齐少宣走到柏树下之时,他定住了脚步,拔出腰间的佩剑,将所有内力注入剑身之上,抬手劈刺,顷刻间,柏树轰然倒下,紧随着柏树坍塌的是通往天穴洞唯一的一条狭窄山道,就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便彻底隔断了山洞外的重重危险。
天穴洞中的百姓们热泪盈眶,目送着齐少宣一步步远去——自他们逃到下沙镇,都是这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在保护着他们,做着他们的精神支柱和依靠,正因为有了他,他们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所有的百姓都在心中为齐少宣默默祈祷,祈祷他可以康泰顺遂、平安无事。
当齐少宣赶回之前被袭击的地点之时,激烈的战事已经结束,就只剩了满地横七竖八的数十具尸首。
紧张地翻检一番后,齐少宣方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女道士。
“哎,都安顿好了?”代莉斯忽然从齐少宣身旁一株茂密的松树上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齐少宣立即对代莉斯深深施礼道:“多谢道长出手相助之恩。”
代莉斯似乎有些不悦,她皱着眉头问齐少宣,“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躲到山洞里去?”
“都躲了,谁来守护他们?”齐少宣反问道。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代莉斯远远望着山顶处刚刚形成的宽阔深涧,问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把他们弄里面了,安全是安全了,可他们怎么出来呢?粮食吃完了,岂不是会活活饿死在里头?”
“道长勿须担心。”齐少宣道:“洞中另有暗道通往后山,只不过需要一些时日清理凿通而已。”
代莉斯有些意味不明地盯着齐少宣端详了好一会,才问他道:“这些机关暗道啥的,都是你弄的?”
“前人所为,后人利用罢了。”齐少宣道。
“啧啧,”代莉斯喟叹不已道:“这个前人,真乃高人啊!”
齐少宣对代莉斯抱拳道:“还不知,道长道号?”
“我叫代莉斯,你叫我阿代就好了。”代莉斯说道。
“请问,道长所为何来?”齐少宣问道。
“我来,自然是专为救你的。”代莉斯忽然对着齐少宣狡黠一笑,说道:“你晓不晓得我为何要救你?”
“在下不知。”齐少宣照实回答。
代莉斯一甩拂尘,注视着齐少宣黑亮的眸子,说道:“因为,你长得很像贫道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