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桑红袖道：“在外人看来，秦老爷是越城秦氏的一家之主、秦氏宗亲的族长，可是几乎没人知道，秦府的管家秦瑞才是那个真正说了算的人物。想当年，二夫人被送来京城献给国公爷，秦老爷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是，我无意间偷听到了管家秦瑞和秦老爷的对话，他竟然、竟然敢指着秦老爷的鼻子，骂他是个目观短浅、鼠目寸光的东西！当时我就吓懵了，还差点暴露了行藏，被当场打杀了。”
云奇轻蹙眉头，若有所思道：“一个管家居然敢骂自己的主子，有意思。”
桑红袖继续说道:“奴婢的男人是秦老爷的贴身随侍，天长日久的，很多外人发现不了的事情，他都有所觉察。此前，他也曾多次提醒过奴婢，若是秦老爷的命令与管家的命令相悖，宁愿不领秦老爷之命，也不可违背管家之令，当时奴婢还不以为然，但是在偷听到秦老爷被管家痛骂之后，奴婢就明白了，奴婢的男人说的恐怕是真的。
后来，奴婢带着香儿来到了京城，留在了二夫人身边，但奴婢的男人和大儿子却作为人质被管家秦瑞留在了越城，为了保住奴婢男人和儿子的性命，除了听命行事，奴婢别无选择。”
“原来如此。”云奇感慨不已道:“我原本一直以为秦明岚是最该防范的人，谁知，你才是藏在国公府里的那颗钉子。”
桑红袖苦笑道：“是啊，二夫人虽然算不得一个多么贤德的女人，但却从来不曾做过对不起国公爷和损害国公府利益的事情。”
对于桑红袖所言，云奇很是不以为然，却也不欲在秦明岚的事情上与其多做纠缠。
“秦老爷对暮羽少爷和静柔小姐其实一直都很好，也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亲生孩子来疼爱的。静柔小姐的嫁妆单子我看过了，秦老爷算是把小半个秦家都搬空了，那份嫁妆单子就连二夫人看了都酸倒了门牙。为了给暮羽少爷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秦老爷真的是尽力了。”
“嫁妆再多又有何用？”云奇嗤笑道：“不是一样没护住主人？”
桑红袖目光一闪，低了头，好一会才接着道：“就在国公爷确定与秦家联姻后不久，秦管家便命人给奴婢送来了密信，要求奴婢必须让暮羽少爷死在进入京城之前。奴婢、奴婢其实真的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男人和儿子的命都在秦管家的手心里攥着，奴婢真真是别无选择啊！”
“因为你的没有办法、别无选择，就害死了两条善良无辜的人命。如此说来，有朝一日，就算秦瑞让你屠了云府满门，为了你的男人和你的儿子，你定然也会义无反顾去做的。你这样，与屠夫禽兽又有何异？”云奇愤怒地质问桑红袖道。
桑红袖顿时羞惭赧言，少顷后，她又一次伏跪于地道:“世子爷，多谢您能在奴婢死之前，让奴婢再见香儿一面。来生，奴婢当牛做马，再报世子爷的大恩大德。”
“云世子，”忽然，一名衙役急匆匆跑进牢房，冲云奇行礼道：“国公爷派人来接您和萧姑娘了，马车就就在衙门外面候着呢。”
云守正特意派人来接他们，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云奇和萧铃儿没有怠慢，再不理会桑红袖，只留下乔香儿当即就离开了牢房。
牢房外，刚才的那名女狱卒战战兢兢地冲云奇作揖送别。
云奇脚步一滞，抬手扔了一块银锭在狱卒脚边，语气不善道：“这些，够人犯的水钱了吗？”
狱卒没敢伸手拿银锭，也没敢抬头看云奇，只怯怯道：“够，够了！”
直到云奇和萧铃儿走远了，狱卒才擦着满头的冷汗，抓着银锭起身，见四下无人，她便冲着牢房外猛啐了一口，“真是稀罕，奴才叛主杀人，主子却花钱买好，看来权贵人家没有几个脑袋瓜子是正常的。”
等在京畿衙门外的是一辆黑色的双驾马车，马车很是宽敞豪华，里面不光有小几、软垫，还备了各色茶水、点心。
不过，在云奇看来，以上都不算重点，重点是，驾车的人居然就是曾经把他毒倒并差点儿活活捆上西天的戍卫，杨毅。
看着杨毅那张依旧无波无澜的黑脸，云奇故意拉长了嗓音同他打招呼道：“杨炭头，是你啊，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杨毅面不改色，规规矩矩地冲云奇行礼道：“世子，请您上马车。”
云奇把右手往杨毅的身前一递，神情高傲地命令他道：“你，扶我。”
杨毅二话不说，弓起身子上前便扶住了云奇，云奇搭着杨毅的手臂，故意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并踩着他的膝盖上了马车。
已先行上了马车，拿着糕点吃得正欢的萧铃儿冲云奇眨了眨眼睛，问道：“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云奇故意扯着嗓子，对着马车外正在赶车的杨毅喊道：“只不过，某人的脸皮不但黑的可以，厚度也相当惊人啊！”
“厚黑的特质，是不是所有戍卫都需要必备的啊？”萧铃儿顺着云奇的话，好奇地问道。
“或许吧。”云奇拒绝了婢女献上的殷勤，自己动手拿了一块糕点，边大口嚼着边说道：“啥样的将带啥样的兵，你难道没见过他们的主子吗？”
云奇的话引得两名侍女急忙低了头，假装没有听到，而萧铃儿则很是有些无语，似云奇这般当着外人的面损自己亲爹的，还真是绝无仅有了。
“秦隐，还有秦府管家秦瑞的事，你怎么看？”萧铃儿问道。
“若桑红袖所言非虚的话，秦隐恐怕只是一个傀儡，控制他的人就是秦瑞。”云奇道。
“我同你的想法一样。”顿了顿，萧铃儿问道:“桑红袖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她触犯了律法，自有衙门的判决。”云奇道。
萧铃儿狐疑道：“既然都要让桑红袖自生自灭了，那你又何必特意把乔香儿留在京畿衙门的大牢里，却又不同李大人说明她究竟身犯何事呢？本来我以为你是担心乔香儿的安全，才把她暂时安置到监牢里，一来可以保护她，二来可以让她照料桑红袖，以免她发生什么意外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云奇给了萧铃儿一个算你厉害的眼神，无奈地摇头苦笑——桑红袖对云奇有恩、有情，若说他一点私情都不徇，那纯粹是假话。
说话间，马车渐渐驶入了朱雀大街，云奇忽然就感到了些许不对劲，他扒拉着窗户看了看，大声问杨毅道：“杨炭头，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不回国公府么？”
“回世子的话，”杨毅道：“国公爷正在卫戍营等待二位。”
从未想过云守正会在卫戍营见他们，一时间，云奇和萧铃儿都感到很是惊讶。
没过多久，马车便驶出了朱雀大街，驶入了玄武街。
玄武街，围绕宫城而建，没有普通百姓居住，是六部衙门及其他朝廷部门的办公地址所在。
卫戍营就在玄武街的尽头，紧靠护卫宫城的人工渠“紫宸玉带河”，外面看上去与普通衙门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没有门槛和高大的台阶，围墙也稍稍有点高，紧闭的朱漆大门正上方，刻雕着一只形似虎头的狴犴兽——威严公正的瑞兽，正是戍卫的身份标志。
马车行至卫戍营的大门外时，杨毅下了车，走到门边抬起手，“砰砰——砰砰砰——砰”，有节奏地敲击过门环后，两扇大门“嚯”地从里面打开，杨毅随即再次跳上马车，赶着马穿过宽大的门楣径直进到门内。
直到此刻，萧铃儿才算明白过来，卫戍营外为何没有常见的，代表身份和威严的高阶，原来是为了进出马车比较方便。由此可见，平日里戍卫们没少干下黑手绑人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