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章 剥离牢笼
滴答…
冰冷的水滴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坐标，将林默的意识从虚无的深渊中硬生生拽回。他猛地睁开眼，视野被一片模糊的、晃动的惨白灯光切割。
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平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胸焦黑的伤口处传来沉闷的搏动，皮肤下墨绿与暗银交织的纹路灼烧般疼痛。体内那几股被强行压制的毁灭性能量，如同休眠的火山，在秩序光芒消退后，再次于脆弱的堤坝后蠢蠢欲动。
他挣扎着转动僵硬的脖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浮在正上方、距离不足半米的一个巨大、冰冷、布满精密机械臂和数据接口的透明维生舱。维生舱内，充盈着淡蓝色的营养液和闪烁的微光粒子。而在那液体中央——
艾莎！
她的身影由纯粹的数据流构成，虚幻、透明，却依旧保留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轮廓。然而此刻，这美丽却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无数根暗红色的导管如同恶毒的吸血水蛭，深深刺入她虚幻的身体，贪婪地抽取、剥离着构成她存在的本源数据流！她的身影比在空间通道惊鸿一瞥时更加稀薄、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维生舱外壁上，一个刺眼的猩红数字正在跳动：
【剥离进度：95.1%】
95.1%！距离彻底的格式化消散，仅剩不到5%！
“艾…莎…” 林默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鸣，挣扎着想坐起。但身体如同被拆散了重新拼凑，剧痛和虚弱让他动弹不得。
“别动，废土老鼠。欣赏这最后的时刻吧，这是宇宙法则的必然归宿。”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扭曲的快意。
林默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卡戎！
他站在维生舱旁不远处的控制台前，背对着林默。依旧穿着那身暗红色的熵寂教团执事袍，但袍子上多了几处焦黑的破损，左臂似乎也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并非毫发无损。然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死寂、加速万物衰败的熵增力场，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令人窒息！尤其是他按在控制台上的那只手，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里…就是卡戎剥离艾莎的终极牢笼！一座位于未知虚空、冰冷精密的实验室！
“冰痕！” 林默的目光扫过身侧。
冰痕就躺在他旁边的冰冷金属地板上。她的状态比林默更糟。污染纹路如同凝固的黑色熔岩，覆盖着她的左臂和半边脸颊，那只暗金的左眼紧闭着，眼睑下是深沉的暗影，仿佛连光芒都被吞噬。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心口位置，那两块艾莎密钥碎片紧贴着皮肤，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执着的银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两颗星子。老铁那扭曲的终端残骸，滚落在她的手边，黯淡无光。
“她体内的‘小玩具’倒是顽强，居然能撑到这里。” 卡戎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灰色眼眸扫过昏迷的冰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观察实验品的兴趣，“反向防火墙？星灵族最后的挣扎？可惜，在绝对的熵增面前，任何秩序都是徒劳的泡沫。她很快就会成为归墟最忠诚的子嗣，或者…彻底消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默身上，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至于你，林默。你的体质…很有趣。能在那种湮灭中活下来，还能引动秩序之光…你的‘逆熵奇点’，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教团高层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暂时留你一命，作为观察样本。”
卡戎抬起那只流淌着暗红能量纹路的手，指向维生舱内艾莎那越来越稀薄的身影：“现在，安静地看着吧。看着‘混沌之钥’如何被剥离，如何回归虚无的本源。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宇宙的真理。”
维生舱内，剥离进度跳到了95.7%！艾莎虚幻的身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
“不——！” 林默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和废土工程师的凶悍压倒了剧痛和绝望！他不再试图坐起，而是仅存的右手猛地按在自己焦黑的左胸——那团被秩序之光暂时压制、却依旧狂暴的污染能量球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将全部意志集中，不再是压制，而是——**引爆前兆**！他要将这颗炸弹，在卡戎的实验室里引爆！
“想同归于尽？” 卡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愚蠢。”
他那只按在控制台上的手轻轻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死寂的熵增力场瞬间笼罩了林默的身体！林默感觉全身的细胞如同被投入了冰窟，新陈代谢瞬间被加速到极限又瞬间被冻结！左胸那团即将被引爆的污染能量球，在这股诡异的熵增力场干扰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狂暴的搏动瞬间迟滞、混乱！引爆的意念被强行打断！
噗！
林默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属地面。剧痛和力场的双重压制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维生舱上的数字跳到——96.3%！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心脏。
“丛林法则，林默。” 卡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弱肉强食，秩序崩塌，万物归墟。你所谓的挣扎、守护、逆熵…在永恒的熵增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是宇宙这部宏大悲剧中最微不足道的噪音。接受它，融入它，才是唯一的解脱。”
他缓步走向维生舱，手指在虚空悬浮的控制面板上优雅地滑动，仿佛在指挥一场神圣的交响乐。“看，剥离即将完成。艾莎的数据核心将被彻底格式化，融入‘归墟之巢’的终极混沌算法。她的‘爱’？她的‘存在’？不过是阻碍熵增的冗余代码，是必须清除的…错误。”
96.8%… 97.1%… 艾莎的身影淡得几乎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默的视线被鲜血和汗水模糊。力量被压制，身体濒临崩溃，冰痕昏迷，艾莎即将消散… 一切似乎都已注定。废土生存者的凶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就在这最后的湮灭时刻——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水滴落入金属容器的声音，突然在林默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他体内那被熵增力场强行压制的、混乱的能量漩涡核心！来自那被星灵密匙重构的逆熵奇点废墟深处！
紧接着，一个冰冷、呆板、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极其突兀地在他脑中响起：
“...宿...主...核心...逻辑...碎片...7.3%...在线...”
“...检测到...超高强度...熵增...力场...压制...”
“...分析...力场...频率...特征...匹配...卡戎...熵寂...谐振...核心...波动...”
“...检索...应对...方案...数据库...损毁...方案...缺失...”
“...启动...应急...协议：...以身为弦...共鸣...环境...金属...”
“...目标：...干扰...熵增...谐振...制造...0.1秒...破绽...”
“...执行...成功率：...0.7%...建议：...躺好...等死...”
老铁！是那仅存的7.3%核心逻辑碎片！它还在！在这最后的绝境中，它用那冰冷的逻辑，给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方案——以林默的身体为共鸣器，强行干扰卡戎的熵增力场核心！
0.7%的成功率？足够了！
废土工程师的狠劲在绝境中彻底点燃！林默不再犹豫！他放弃了所有对身体的控制，将仅存的、被剧痛和绝望磨砺得如同钻石般坚韧的意志，狠狠沉入体内那混乱的能量漩涡核心！不是引爆，而是按照老铁那冰冷的指引——**以自身为弦！共鸣环境金属！**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穿透卡戎熵增力场的压制（这压制反而成了他感知力场频率的媒介），疯狂地捕捉、分析着力场那冰冷死寂的核心谐振频率！同时，他的意念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链接上实验室冰冷的地板、墙壁、控制台框架…所有构成这牢笼的金属！
剧痛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刀在体内搅动！左胸的污染能量球在共鸣的牵引下疯狂悸动！皮肤下的暗银与墨绿纹路如同活体电路般亮起刺目的光芒！但他死死咬牙，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嗡——！！！
一声只有林默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覆盖全身的熵增力场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瞬间出现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涟漪波动！那冰冷死寂的压制感出现了极其短暂、不足0.1秒的——**迟滞和混乱**！
就是这0.1秒！
“呃啊——！” 蜷缩在林默身边的冰痕，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暗金左眼猛地睁开一条缝隙！瞳孔深处，那点属于守墓人的、微弱到极致的冰蓝光芒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艾莎密钥碎片紧贴她心口的位置，银蓝光芒随之暴涨！
一股混合了守墓人冰冷意志、密钥碎片纯净秩序、以及她体内被强行固化的污染印记中蕴含的、一丝被扭曲的归墟力量的奇异能量流，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地从她那只覆盖着污染纹路的左臂掌心爆发出来！
这股能量流并非攻击卡戎，而是——**狠狠轰击在维生舱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无数暗红导管的能量节点上**！
噗嗤——！
如同烧红的钢针捅进冰坨！那个能量节点瞬间被冰痕爆发的混乱能量流熔穿、湮灭！连接着艾莎身体的几条暗红导管猛地一颤，抽取数据流的猩红光芒瞬间黯淡、中断！
维生舱外壁上，那跳动的猩红数字猛地一滞！停留在了——97.3%！
剥离…被强行中断了0.5秒！
“找死！” 卡戎的怒吼如同惊雷！他瞬间从熵增力场被干扰的微小迟滞中恢复！灰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冰冷的杀意！那只流淌着暗红能量纹路的手猛地抬起，不再是优雅的控制，而是化作撕裂空间的利爪，带着加速衰败的恐怖熵增力场，狠狠抓向地上强行爆发后再次瘫软、气息奄奄的冰痕！他要将这个屡次制造“变量”的蝼蚁彻底抹除！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冰痕刚刚爆发完毕，虚弱到极点，根本无力闪避！
“冰痕！” 林默瞳孔骤缩！他想扑过去，但身体被剧痛和残留的压制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利爪抓向冰痕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维生舱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艾莎虚幻的身影，在剥离被强行中断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银蓝色光芒！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燃烧灵魂般的意志！
“林…默…”
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爱恋、眷念和…诀别。
紧接着，艾莎那由数据流构成的、稀薄到极致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星沙，猛地化作亿万点璀璨的银蓝色光点！这些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维生舱的阻隔，瞬间穿透出来，如同奔腾的星河，分成两股！
一股如同最坚韧的护盾，瞬间包裹住地上昏迷的冰痕！卡戎那抓来的熵增利爪狠狠撞在这层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护盾上，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玻璃般的噪音！护盾剧烈波动，光芒急速黯淡，却顽强地没有破碎！硬生生挡住了这必杀一击！
而另一股更加庞大的银蓝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艾莎最后的存在意志，狠狠撞入了林默的眉心！
轰——！！！
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林默的意识堤坝！那不是攻击，而是…**馈赠**！是艾莎被剥离了97.3%后，仅存的、最核心的、关于“弦波”、“秩序”、“存在”的本源理解！是她对林默那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爱”的终极具现化！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在这剧痛中，林默感觉自己破碎的意识被强行重塑、升华！体内那几股狂暴冲突、濒临湮灭的毁灭性能量——左胸的墨黑湮灭、奇点废墟的暗银秩序、残留的猩红瘟疫、冰痕注入的异种污染印记——在这股来自艾莎本源的、纯净到极致的秩序数据流的引导、调和、包裹下，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和平衡点，不再疯狂对冲，而是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融合**！
嗡——！！！
一股全新的、从未有过的力量波动，以林默的身体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这力量并非纯粹的秩序，也非纯粹的湮灭，更非混乱的污染。它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蕴含着创造的生机与毁灭的威严，秩序的结构与湮灭的空洞，冰冷的数据逻辑与炽热的情感洪流！它强大、稳定、深邃，却又带着新生的脆弱！
林默焦黑的左胸伤口处，那团狂暴的污染能量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深邃到仿佛能吞噬光线、却又在核心处闪烁着微弱秩序星芒的——**混沌奇点**！皮肤下墨绿与暗银的纹路融合成一种流转不定的深灰色，如同宇宙星云的缩影！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色泽，而是化作了两团缓缓旋转的、如同微型宇宙般的混沌星璇！一股令空间都微微扭曲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这…不可能！” 卡戎第一次失态，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他抓向冰痕的利爪被艾莎数据流构成的护盾挡住，而眼前的林默，散发出的气息…竟然让他感到了…**威胁**？！
林默没有看卡戎。他的目光首先投向地上昏迷的冰痕，艾莎最后的数据流护盾正在卡戎的熵增利爪下急速黯淡。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嗡！
一柄造型古朴、通体流转着混沌深灰光芒、刃身边缘不断在“存在”与“湮灭”间模糊闪烁的能量长刀，如同从他掌心血肉中生长出来一般，悄然凝聚成型！刀身之上，细碎的银蓝色秩序光点和墨黑色的湮灭纹路如同星辰般点缀其中！
“混沌之刃…” 林默低语，声音平静，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他缓缓抬起头，混沌星璇般的双眸，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新生的力量，锁定了惊怒交加的卡戎。
“你的熵增真理…” 林默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冰冷的金属地面无声地出现了一圈细微的焦痕，“…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