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情要讲究个有始有终。
大云寺的案子,主犯全都已经斩首。
剩下的小鱼小虾,罪不至死,但是也不至于放过他们。
那些失踪人口的案子,马周还在一件一件的整理。
也得亏现在冬天,工地上已经停工了,这个冬天,马周有的是时间仔细的将这些事情整理出来。
牵扯到地方官员,该罚就要罚。
朝廷的态度都已经摆出来了,这也是个机会。
一个萝卜一个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李承乾作为太子,去地方上查看案子最后的进展,去做做收尾工作,正常吗?
很正常。
伍良业带着李复的话,奔着宫中去了。
李世民在两仪殿,稳如泰山,几名三省的臣子,也在两仪殿,同样是等候消息。
四处刑场不断派人到宫中来传递消息。
进行到哪一步了,已经处决了谁。
这么多人,便是斩首,也是要杀一会儿的。
“诸位爱卿,大云寺的事情,要犯,都已经处决完毕了。”李世民神色淡淡,垂眸看着手上的奏章:“以此事做警醒,往后,朕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不然,朕不会像这一次一样,手下留情。”
“尤其是,南山别院还出现了重弩。”
这件事,李世民只是让百骑司暗地里查,并没有打算并入大云寺的案子里一并处置了。
毕竟,要是公开查重弩的来历,那涉及到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私底下查,暗中处置,将影响降到最小。
拿到明面上,就是谋反,所有牵扯其中的,不管官职大小,都是诛九族的罪名。
这也是作为皇帝,没有将一些人最后的遮羞布撤下来,给他们留了点衣裳,留了点脸面。
明面上死的人罪无可赦,暗地里查出来倒腾重弩的,也是如此,只是,为了安定着想,秘密处置。
李世民手上奏章一合。
“除却地方上查人口失踪案以外,其他的,到此为止。”李世民发话了:“佛寺的事情,还需要你们继续完善章程,朝集使已经到了长安,转过年去,他们就要回地方上,朕希望他们走的时候,这些个规矩制度什么的,他们能够从长安,带回到地方上去。”
众臣纷纷躬身应声。
内侍进来,禀报泾阳王府护卫伍良业求见。
李世民眉头微挑:\"宣。\"
伍良业大步进殿,躬身行礼。
“什么事?”李世民率先开口。
“回陛下,泾阳王命臣下请示,太子殿下如今在泾阳王府,今日泾阳王要回庄子上,打算让太子一同前往,王府长史马周还在泾阳县处理人口失踪案,大云寺案件主犯已经伏法,剩下收为的事,泾阳王想让太子过去监察,恳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微微蹙眉。
说是监察,事情还是马周做,太子过去,是走个过场。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宫中的态度明了,让百姓们知道,这件事,还不算完,太子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也好。”李世民微微颔首。
殿内的几个人精相互之间交换了眼神,纷纷拱手称赞。
\"太子殿下心系案情,心系百姓,实乃社稷之福。\"
“是啊是啊。”
李世民眼神里掠过一抹笑意。
“高明这孩子.......”
“对了,你们家郎君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回陛下,\"伍良业低头答道,\"王爷正在府中收拾行装,打算得了陛下首肯之后,便立即启程。”
李世民笑了笑。
“你们家郎君,是笃定了朕会同意。”
“行了,朕准了,让太子去庄子上那边,跟着马周,在地方官府忙两天吧,到时候,把最后的案子卷宗汇总起来,让太子写一封奏报送到朕这里来。”
“是。”伍良业应声。
两仪殿里的人都散去后,李世民起身,带着王德和几名内侍去了甘露殿。
甘露殿中,李五已经在此等候。
殿内烛火摇曳。
“说吧,暗卫查出什么了?”李世民问道:“重弩,哪儿来的。”
“陛下,宇文运曾在武德年间,为息王暗中筹措军资。”
李世民眸光骤冷。
世家大族,两头下注并不新鲜。
卢献跟宇文运凑到一块去,也是武德年间,卢家对当初的东宫下的筹码。
李世民眉头舒展开来。
也罢,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五呈送上一份密函。
绢布上字迹斑驳,倒也清晰可见。
武德七年,大云寺岁入二十万贯,半数入东宫.......
李五继续说道:“南山别院查抄的军中重弩,是武德四年铸造,借佛寺香火钱掩人耳目,宇文运接手之后,一直藏在南山别院。”
“当年庆州都督杨文干谋反,有一批军用物资从长安送往庆州,也过了南山别院的手。”
殿内炭火“噼啪”炸响,映得李世民面容明灭不定。
南山别院,还把这桩往事给牵扯出来了。
还真是.......
李世民心中有些复杂。
当年的东宫多有钱啊,想要结交尉迟恭,那财货都是一车一车的送.......
杨文干谋反,宇文颖去庆州,加入其中,最后被坐罪处死。
结果还漏了个宇文运,让他顶着个大云寺,为祸多年。
如果武德年就将宇文运连同宇文颖一块处死,说不定受害的人,就能少一半呢。
至于卢献,这混账东西,藏的够深。
\"李五。\"他声音低沉,\"当年杨文干案后,朕以为东宫的暗桩已除尽,没想到......\"
李五垂首:\"陛下,宇文运藏得太深。他借着佛寺敛财的由头,笼络了以前留下来的余孽,毕竟,那些留下来的,想要求活,想要求财。”
他们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作乱是没那个本事,没那个能力了。
可是谁会拒绝日子过好一些呢?
至于卢献,他也是得利者,利用身份声望还有手里的关系,为宇文运作遮掩。
财货什么的,一年到头也没少拿。
也能借着大云寺,为自己开拓人脉。
朝中有人好办事,人多力量大。
“陛下,卢家那边,还要继续吗?”李五问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
“此番,卢家已经伤了根本,卢承庆,朕还有用,况且,此番他回到长安之后,表现还不错,也就没有了要动卢家的理由了。”
在两仪殿内也说过,大云寺的案子,除去地方上的人口失踪案要收尾之外,其他的,到此也就结束了。
卢承庆的态度,众人都看着呢,倘若再追究,就显得当今皇帝,刻薄寡恩了。
“倒是郑家那边,好好看着点,郑元珣死了,郑元璹伤心着呢,毕竟是亲兄弟。”李世民垂眸思索着。
郑元珣虽然不争气,但是也有官位爵位在身,对于郑家来说,可是个重要人物。
处决了郑元珣,郑元璹表面上恭顺,但是心里未必没有怨气。
长安城的世家勋贵,本就在百骑司的暗卫监管之下,即便是百骑司那么多人手参与大云寺的案子,也没有动百骑司暗卫一个人。
出动的都是能露脸的,在明面上的百骑卫。、
李世民走到炭盆前,将密函投入火中。火焰腾起,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原先东宫的那些旧人.......”李世民声音冰冷:“你让暗卫继续去查,但凡与宇文运有过往来的,一律流放岭南。”
\"臣遵旨。\"
李五退下后,李世民独自站在殿中。他望着炭盆中渐渐化为灰烬的密函。
消失的东西,就应该消失的更加彻底才行。
时不时的蹦出来,着实令人心烦。
一场大雪过后,长安城阳光明媚,宫中的诏令再次传到三省六部,州府严查寺庙田产、度牒,凡有违制者,一律还俗充军。
这是再次强调。
李复带着李承乾回到了庄子上。
李承乾与婶婶见过礼后,就抱着狸奴在垫子上玩闹起来。
比起夏天来的时候,明显狸奴都长大了一圈.....不,比一圈都多,多好多。
“狸奴,叫大兄。”李承乾逗弄着李睿。
“大.....”
“大兄。”
“大.......”
李韶拿了些糕点零食过来,放在桌案上。
“高明,一会儿饿了就先垫垫,晚饭已经在准备了。”李韶叮嘱着。
“恩,婶婶我还不饿。”李承乾应声。
李复在软垫上坐下,靠在椅背上,看着李承乾逗弄狸奴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
小孩子也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别看到血糊淋啦的场景反而觉得兴奋,那不正常。
别到最后紧绷的一根弦,再给孩子绷断了。
\"大...大...\"小狸奴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胖乎乎的小手揪着李承乾的衣襟不放。
“真是比夏天的时候沉了好些。”李承乾笑着调整了一下抱姿。
李韶又端来热腾腾的杏仁茶,听到李承乾这般说,笑着应声:“现在这小家伙,还挺能吃,吃了鸡蛋羹,还要啃个刚蒸好的糕饼,身边一刻也不能离了人,得看着才行。”
用过晚饭,李复和李承乾两人来到书房。
房间内灯火通明,书房的桌案上,放着的是马周送来的卷宗。
两人便将心思投入到这些卷宗当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复这才放下卷宗,舒展了一下身体。
\"高明,那些案卷看得如何了?\"
李承乾抬头,看向自家王叔。
“马长史整理的很详细,也看出一些端倪。”
“有些地方官员的供词,看着蹊跷,都知道为自己找借口脱罪。”
\"哦?\"李复挑眉轻笑:“怎么说?”
“比如这个泾阳县县丞,明明收过卢家的贿赂,却在供状上说是因为家人被威胁。”李承乾无奈一笑:“但是被查出来,他一家老小根本不在长安,他那老家,卢家也是鞭长莫及。”
“一口咬死了自己的罪过不大。”李承乾说道:“都是些墙头草,聪明人。”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是他们依旧如此咬死了........”说到这里,有些愁。
“肯定不能因为这个就杀了他们,他们虽然在这上面撒谎了,但是原因总是没差的,要不是卢献势大,他们又岂会忌惮。”李复缓缓说着:“所以说,这些小角色,罪不至死,但是也不能不议罪,严重一些的,罢官,坐牢。”
“不严重的,比如说,衙门里的差役,听人使唤的,罚钱,杖责。”
“视情况,有轻有重。”
“所以,不能一概论之,卷入这件事里的小角色,大家都想活,想要顾着自己,这也没什么错,毕竟,有的时候,他们也自身难保。”
李复对于长安城里卢献宇文运和郑元珣之流深恶痛绝,巴不得他们赶紧死。
他们是站在顶端的人,他们的贪婪,是罪恶的根源。
至于细枝末节,都是普通百姓,也带着几分可怜,论起来,真的罪不至死。
“所以,他们之所以敢在供状上做这般狡辩,也是因为吃准了朝廷不会杀他们,为难嘛,倒是会为难他们一番。”李复轻轻叩击案几:“况且,地方上,需要维持运转,若是从重处罚,都给杀了,一时之间,哪儿来那么多合适的替补官员?所以,干脆处罚一顿,而后将功补过。”
“只是往后,他们的升迁路,可就要断了。”
“甚至,如果朝廷有合适的人,要裁换官员,这些人,就是首选。”
“也是应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承乾微微颔首。
朝廷用人,地方官员,这两者之间,也是相互钳制的,可以动,但是大动干戈,得提前布置好,需要将影响降低到最低,才能动。
“那,我就根据马周长史整理的涉案官员名单,按罪行轻重分类,再上奏宫中。”李承乾说道。
“恩。”李复点头:“泾阳县这边,县令是个聪明人,县尉的话,换了吧。”
“往后,封地范围内,事情众多,我不想留个墙头草来拖后腿。”李复说道:“算是王叔的一点小小的私心,至于县令,暂且留着,以观后效。”
李承乾应声。
他明白自家王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