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的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
在他看来,这次任务,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敌营大劫狱。
然而,李琼却摇了摇头。
“谁让你去救人了?”
周虎愣住了。
“啊?”
“将军,您不是说……”
不光是周虎,那五百名狼崽也都懵了。
不去救人?
那他们穿着这身皮,冒着天大的风险,是去干嘛的?
去蛮子营里串门吗?
李琼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我再说一遍,你们的任务,不是救人。”
“而是变成他们。”
李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的夜空。
“从你们踏出朔北营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大齐的虎贲军。”
“你们,是一支刚刚吃了败仗,侥幸逃生的蛮夷溃兵。”
“你们的头领战死了,你们的旗帜被夺了,你们的兄弟被杀了。”
“你们是丧家之犬,是惊弓之鸟。”
“你们要做的,就是逃回阿古拉的大营,找到你们的大部队,寻求庇护。”
帐内众将之前的疑惑,此刻也出现在这五百狼崽的脸上。
周虎更是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将军,这是为何?”
“咱们混进去,不就是为了里应外合,把人救出来吗?”
“不。”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寒意。
“救五千人,动静太大了。”
“阿古拉不是傻子,就算我们计划得再周密,一旦动手,也必然会暴露。”
“到时候,两万蛮夷大军合围,你们插翅难飞。”
“我李琼,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们,混进去,活下来。”
“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巡逻,甚至一起骂我们朔北营。”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等?
周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字,他听得懂,但就是不明白。
李琼看着他,也看着所有人。
“阿古拉用曹彰做诱饵,想钓我们上钩。”
“他以为,他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但他不知道,他手里的棋子,马上就要变成我的人了。”
李琼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救出五千人,只是解了眼前的困局。”
“我要的不止于此。”
“拓跋缨的三千苍狼卫刚刚惨败,蛮夷各部必定人心浮动。阿古拉虽然暂时得势,但他急需一场更大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帅位,也需要更多的物资来安抚各部。”
“他现在抓了曹彰,下一步会做什么?”
李琼的目光转向周虎。
周虎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
“他会继续打!”
“没错!”
李琼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一定会打!”
“而且,他会利用曹彰这封信,大做文章。甚至,他可能会集结更多的兵力,图谋更大的目标!”
“你们,就是我提前埋进他心脏里的一根钉子!”
“我要你们,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送出最关键的情报!”
“我要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他的兵力部署,他的粮草位置!”
“我要的,不是救出五千俘虏。”
“而是,将这两万,甚至可能更多的蛮夷大军,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校场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李琼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营救。
这是一场豪赌!
用五百精锐的性命,去赌一个全歼敌军的机会!
周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将军的眼光,从来就没放在曹彰那个废物身上。
将军要的,是整个漠北的战局!
“将军……”
周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千斤。
李琼将周虎拉到一旁,远离了队伍。
月光下,他盯着周虎的眼睛。
“周虎,这个计划,你是最关键的一环。”
“你性子急,容易冲动,但这次,你必须给我忍住。”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是看到我们的袍泽被虐待,被羞辱,你都不能动!”
“你的任务,不是当英雄,是当一个合格的蛮夷溃兵。”
“明白吗?”
周-虎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末将明白!”
李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哨,递给周虎。
“这是用北地特有的铁节竹做的,声音尖锐,能传出很远。”
“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它的频率。”
“一旦你探听到了阿古拉真正的作战计划,就找机会,在深夜吹响它。”
“记住,只吹三声,长两短。”
“我会在营中安排最好的斥候,日夜在边境线上监听。”
“只要听到哨声,我就会行动。”
周虎小心翼翼地将竹哨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将军,那要是我们暴露了呢?”
他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担忧。
李琼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手,用力地按在周虎的肩膀上。
“周虎,记住我的话。”
“你的命比曹彰金贵,比那五千袍泽也金贵。”
“因为你是我的将。”
“如果事不可为,我准许你,放弃任务,自行突围。”
“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周虎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觉得鼻子发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将军,您放心。”
“我周虎,就算是死,也一定把这根钉子,给您死死地钉在蛮子的心口上!”
李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五百名即将踏上征途的勇士。
他举起手,猛地一挥。
“出发!”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激昂的口号。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周虎翻身上马,对着李琼抱了抱拳,随即调转马头,带着那五百名“蛮夷溃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噬。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李琼站在校场上,久久未动。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直到最后一丝马蹄声也消失在风中,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空旷的夜色承诺。
“弟兄们,走好。”
“待你们凯旋之日。”
“我李琼,于朔北关前,亲自为尔等,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