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刚蒙蒙亮,鹰愁峡内便已是人声鼎沸。
酒气与肉香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更为浓烈的杀气,已经弥漫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
八千蛮夷铁骑,饱餐一夜,精神抖擞,胯下的战马也喂足了精料,不停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显得极不耐烦。
拓跋缨一身火红色的贴身皮甲,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呼延烈!”
拓跋缨清脆的声音,压过了嘈杂的马蹄声。
“末将在!”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的蛮夷将领,催马而出,声若洪钟。
这是她手下最勇猛的万夫长,呼延烈。
拓跋缨马鞭一指峡谷之外的广阔平原。
“你带五千人,沿着这条路追下去。”
“李琼的主力,就在前面,他们一夜未歇,已是疲兵。”
“记住,咬住他们,但不要急着决战。”
呼延烈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大声应诺。
“是。公主!”
拓跋缨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要你像狼群一样,不断从侧翼撕咬,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崩溃!”
“等我拿下了朔北营,断了他们的归路,再回过头来,与你合围。”
“我要把这支所谓的虎贲军,连同那个李琼,像捏碎一颗核桃一样,彻底碾碎!”
呼延烈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公主英明!”
“这群南朝的软脚羊,就该这么慢慢玩死!”
“末将领命!”
说罢,呼延烈大吼一声,点齐五千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顺着魏成大军留下的痕迹,狂飙而去。
马蹄声轰鸣,大地震颤。
拓跋缨满意地看着远去的烟尘,这才转过头,看向剩下的三千精锐。
这三千人,是她真正的嫡系,是王庭的苍狼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她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朔北营。
李琼。
我来了。
“我们走!”
拓跋缨一挥马鞭,带着三千苍狼卫,直扑朔北营的方向。
她要亲手拿下那座城,她要亲手,拧下那个羞辱了草原勇士的男人的头颅!
……
朔北城下。
当拓跋缨带着三千苍狼卫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太安静了。
整座朔北营,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死气沉沉。
城墙之上,看不到一个守卫,听不到一丝声音。
只有那面黑底金边的李字大旗,在风中无声地飘扬,显得格外诡异。
怎么回事?
人呢?
难道李琼把所有人都带走了,连守城的兵都没有留下?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钻进她的心里。
空城计?
不。
不可能。
拓跋缨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那种只存在于南朝说书人嘴里的把戏,怎么可能出现在真实的战场上。
李琼凭什么?
他凭什么断定我不敢进城?
他有什么后手?
就在拓跋缨惊疑不定之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城楼上。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年轻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凭栏而立,仿佛已经等候了多时。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股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孤高,让拓跋缨的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是他!
一定是他!
李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跟着大军,仓皇南逃吗?
拓跋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她缓缓催马向前,身后的三千苍狼卫,也随之放慢了脚步,铁蹄踏在地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楼上那人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李琼,又是谁?
拓跋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公主殿下。”
城墙上,李琼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远道而来,辛苦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跟朋友打招呼,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
拓跋缨勒住战马,仰起头,美艳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李琼?”
“你居然没跑?”
李琼笑了。
“公主殿下不也亲自来了吗?”
“李琼在此恭候多时了。”
拓跋缨的眼神,锐利如刀,她飞快地扫视着城墙上下。
什么都没有。
除了李琼,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真的是一座空城!
这个疯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大军呢?”
拓跋缨冷声问道,试图从李琼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破绽。
“我的兵?”
李琼故作思索,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哦,你是说那些老弱病残吗?”
“他们啊,应该是去南边,找曹彰将军汇合去了吧。”
老弱病残?
拓跋缨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派呼延烈带着五千精锐去追击的,居然只是一群老弱病残?
自己被耍了!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李琼仿佛没有看到她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对了。”
“听说公主殿下,一直在找一个人。”
“一个在燕山,杀了你们蛮夷第一勇士,还抢了你们几千匹战马的人。”
轰!
拓跋缨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那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是她最大的耻辱!
她死死地盯着李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你?”
李琼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南朝礼节。
“不才。”
“正是在下。”
那一瞬间,拓跋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是了!
一切都对上了!
为什么斥候会全军覆没,为什么他能用尸体换回万马,为什么他敢用一座空城来面对自己!
因为他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狡猾如狐的罪魁祸首!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在挑衅!
他在赤裸裸地嘲讽自己!
拓跋缨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就在怒火即将吞噬理智的最后一刻,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再次环顾四周。
空城。
确确实实是一座空城。
李琼的身后,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他再怎么神机妙算,再怎么诡计多端,又能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
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挡住自己身后的三千苍狼卫吗?
想到这里,拓跋缨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忌惮,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轻蔑和暴虐的杀意。
原来,只是一个狂妄到愚蠢的疯子。
他以为他留下来,就能上演一出一人守一城的英雄戏码?
可笑!
拓跋缨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而残忍的笑容。
“李琼!”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充满了怨毒。
“我承认,你很有胆量。”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
“今天,我就要用你的头颅,来洗刷我草原勇士的耻辱!”
“我要让你的血,洒满这座城墙!”
李琼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鼓了鼓掌。
“说得好。”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狂妄!”
拓跋缨彻底被激怒了,她不再废话,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直指城楼上那个孤单的身影。
“苍狼卫!”
“嗷!”
三千精锐,齐声咆哮,声震四野。
拓跋缨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给我上!”
“踏平朔北营!”
“活捉李琼,我要亲手剐了他!”
“杀!”
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卷起滔天的杀气,向着那座大开的城门,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