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更漏刚敲过四更,沈栖凰便遣散了最后一批宫人。
青黛临走前将一匣假死药塞进江遇之掌心,那瓷匣触手生凉,如同她此刻的眼神:\"统领千万小心,娘娘已安排好西市的马车。\"
江遇之点头,目光落在沈栖凰腕间晃动的暖玉镯上。
烛火下,她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昨夜刻意制造的吻痕在衣领间若隐若现——那是用凤仙花汁混着朱砂点染的,边缘却被她用细针扎出了真实的肿胀感。
\"若他真要杀你,\"沈栖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这封信......\"她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塞进他袖中,火漆上印着凤仪宫的莲纹,\"里面是当年太后私藏的密档,他不敢动。\"
江遇之看着她微颤的睫毛,想起多年前东宫的雪夜,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说\"江哥哥别冻着\"。
如今她的手依旧纤细,却已能翻云覆雨。
\"娘娘放心,\"他抽出腰间骨笛,笛身龙渊剑的断刃纹路在光下泛着冷光,\"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此刻更想折磨我。\"
——
乾元殿内一片狼藉。
紫檀木案上的奏折被扫落在地,龙渊剑斜插在金砖上,剑穗上的宝石坠子碎了一地。
萧承锐蜷缩在龙椅上,身上只着单衣,肩头一道旧伤被他抓得渗出血来——那是当年替他挡箭留下的疤,如今看来像极了讽刺的烙印。
殿门被推开时,他甚至没有抬头,直到江遇之的脚步声停在五步之外。
那个曾与他一同长大的伴读,此刻身上还带着凤仪宫的沉香气息,那味道像针一样扎进他的鼻腔。
\"陛下,臣来请罪。\"江遇之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不是来受死,而是来汇报军务。
萧承锐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嘴角却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他看着江遇之腰间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本该挂着他亲赐的玉佩,如今却只剩下半截断绳。
\"请罪?\"他喃喃重复,忽然抓起案上的砚台砸过去,\"你拿什么请罪?用你碰过她的脏手,还是用你那龌龊的心?\"
砚台擦着江遇之耳畔飞过,砸在殿柱上碎成两半。
江遇之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臣知罪。\"
\"知罪?\"萧承锐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
\"你可知罪在何处?是罪在爬上朕的龙榻,还是罪在让她用看我的眼神看你?\"
萧承锐步步紧逼,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你说!她为什么会爱上你?!\"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江遇之看着他颤抖的指尖,想起昨夜凤仪宫床上沈栖凰冷静的脸。\"陛下,\"
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是臣对皇后娘娘生了妄念。上月娘娘不慎落水,臣救她上岸时......\"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娘娘泡温泉驱寒,臣一时情难自禁......是臣主动,与娘娘无关。\"
\"泡温泉......情难自禁......\"萧承锐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想象着沈栖凰在氤氲的热气中,被江遇之抱在怀里的模样,想象着她是否也像对他那样,在那人耳边轻喘。
心口的剧痛让他弯下腰,死死攥住龙渊剑的剑柄,指节几乎要嵌进剑身。
\"拖下去!\"他猛地直起身,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打入天牢!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给他水喝!\"
——
天牢的潮气混杂着血腥气,像一块湿冷的抹布捂住口鼻。
江遇之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上身的衣衫已被鞭打得褴褛不堪,新伤叠着旧痕,鲜血顺着脚踝滴在冰冷的石面上。
萧承锐站在牢门外,手里捏着一支浸过辣椒水的鞭子。
方才江遇之描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想象都让他心口的伤口崩裂一分。
他看着刑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陪他长大、替他挡箭的兄弟,怎么会变成夺走他一切的仇人?
\"为什么是你?\"他走进牢内,鞭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连君臣之礼都不顾?\"
江遇之抬起头,脸上混着血和汗,眼神却依旧平静:\"陛下,是臣的错。\"
\"你的错?\"萧承锐忽然笑了,举起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
\"你的错就是让我看到那些痕迹!那些本该属于我的痕迹!\"鞭子落下的地方立刻泛起红肿,辣椒水渗进伤口,疼得江遇之浑身一颤,却硬是没吭一声。
\"说!\"萧承锐喘着粗气,又一鞭抽在他肩头,\"你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在风荷苑还是在凤仪宫?她有没有像对我那样,叫你的名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江遇之的身体,也凌迟着萧承锐自己。
他想象着沈栖凰对江遇之展露的温柔,那些曾让他以为只属于自己的依赖和笑靥,如今却成了插在他心脏上的利刃。
\"陛下......\"江遇之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求您......杀了臣吧......\"
\"杀了你?\"萧承锐扔掉鞭子,蹲下身抓起一把辣椒面,狠狠撒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便宜你了!\"辣椒面遇上鲜血,立刻激起一阵灼烧般的剧痛,江遇之猛地弓起身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我要让你活着,\"萧承锐凑近他耳边,声音冰冷刺骨,\"活着看我怎么把你从她心里挖出来,活着看她最后还是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出天牢,身后是江遇之压抑的喘息声。
月光从牢窗照进来,落在他颤抖的背影上,龙袍上的金线绣纹在暗影中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而此刻的凤仪宫,沈栖凰正展开那封写给江遇之的信。
信纸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片干枯的荷花瓣——那是当年萧执圭送她的第一朵花。
她将花瓣贴在唇边,想起江遇之临走前说的\"臣扛得住\",眼中终于落下一滴泪。
\"青黛,\"她擦掉眼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通知风荷司,按计划准备下一步。\"
窗外,一只信鸽拍打着翅膀飞向天牢的方向,脚上绑着的,正是那枚能暂缓酷刑的凤纹令牌。
而天牢深处,江遇之感受着后背的灼痛,却在心中默念:娘娘,臣等着您的信号。
这场以爱为名的酷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