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贴着玉灵阁后墙的阴影挪动,靴底在青砖上压出极轻的声响,仿佛连尘埃都不敢惊动。
夜风掠过檐角,带起一丝凉意,拂过后颈时像蛇信子般阴冷。
假捕头的脚步声还在前院游荡,梆子声惊起的夜鸦刚掠过飞檐,他趁机扣住第三块青石板的缝隙——石图上的坐标在血蚕丝碎片的映照下泛着幽光,此刻正烫得他掌心发红,指尖几乎要被灼伤。
\"咔嗒\"一声,青石板下露出个半人高的地洞,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檀香,像是某种古老仪式残留的气息。
他猫腰钻进去,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头顶的月光被石板切断,只剩怀里的血蚕丝碎片像颗跳动的红心,指引着向上的木梯。
每一步都踩在腐朽与坚韧之间,木屑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等他爬出地洞时,已站在玉灵阁二楼的藏宝阁里,成排的檀木柜在月光下投出长影,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陈年墨香和金属锈味。
最中央的博古架上,一面青铜古镜正对着他,镜面如水,却映不出窗外的星光。
方仁杰的脚步顿在镜前。
镜中映出的身影让他后颈发紧——那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更夫,可眼尾的弧度比他平日照镜子时平了三分,眉峰也压得更低,活像被谁用钝刀削去了棱角。
他的呼吸不自觉放缓,连心跳都似乎慢了几拍。
他摸出怀里的真面石,那是神判门传下的玄铁,能照出一切易容伪装。
冰冷的触感让他手指一颤。
指尖刚触到石面,系统提示便在识海炸响:\"检测到伪装干扰,是否更换镜面角度(奖励线索:镜身铭文)\/尝试使用真面石照看自身(奖励武学残页)?\"
\"第二种。\"他咬着后槽牙低语,真面石\"啪\"地按在镜面上。
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原本空荡的阁楼西北角\"唰\"地浮出个人形轮廓——宽袖官服,腰间玉佩坠着缠枝莲纹,正是三日前死在李府的李老爷!
\"好个神判门的小崽子。\"阴恻恻的笑声从轮廓处传来,方仁杰猛回头,只见穿官服的\"李老爷\"正慢条斯理解着领口盘扣,指节捏得咔咔响,\"六扇门的大牢、胭脂铺的反锁门,你竟能从老子的千面局里扒出三条线索。\"
方仁杰的判心刃已滑入掌心,红绳在虎口勒出深痕,隐隐有血珠渗出。
他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玉佩——和钱掌柜后室柜底那枚戒指上的纹路分毫不差,\"钱掌柜也是你扮的?
后半夜反锁门杀自己,为的是把戒指留在现场?\"
\"聪明。\"那人突然扯开衣领,指甲在脸上划出血线,\"不过你猜错了一件事——钱掌柜根本没死。\"话音未落,他的面皮像被风吹散的纸,从额头到下颌簌簌剥落,露出张方脸短须的熟悉面容——正是今早还趴在胭脂铺后室、后脑勺血污的钱掌柜!
方仁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钱掌柜攥着的半块胭脂,想起后颈那道极细的勒痕——原来不是被面具松紧带勒的,是易容胶撕得太急扯破了皮。
系统在这时弹出新提示:\"千面术破解进度87%,建议使用《风雷腿》突袭咽喉——\"
他脚尖点地,左腿如惊雷般扫向对方喉结。
可预想中的阻力没有传来,钱掌柜的身影突然虚了一瞬,再出现时已退到博古架后,指尖夹着片血蚕丝面具,嘴角咧到耳根:\"神判门的腿法倒是利落,可惜...\"
方仁杰的右腿还悬在半空。
他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假捕头追上来了,而阁楼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封死,月光正从钱掌柜背后的镜中渗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吐信的毒蛇。
方仁杰的右腿还悬在半空,耳中炸响的\"毁了你师父、灭了你的门派\"几个字,像重锤砸碎了他二十年的混沌。
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雪夜,奶娘背着他在乱葬岗狂奔时,怀里紧揣的半块断玉上,就刻着\"神判门\"三个血字;十三岁蹲在灶房听老乞丐说书,说\"神判门断案如神,却在某夜被满门灭口\"时,他偷偷攥碎了手里的红薯。
此刻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他咬穿了舌尖——不能慌,不能让这杂种看见他发抖。
\"你...你说的军械贪腐...\"他的声音发涩,判心刃在掌心沁出冷汗。
钱掌柜的面皮剥落时,他就该想到这不是普通易容,可怎么会?
神判门向来只查江湖悬案,怎会触到朝堂?
\"哈!
当年你们那老门主带着卷宗闯金銮殿,说边军铠甲掺了废铁,说二十万两军饷喂了狗!\"千面杀手的方脸突然扭曲,指甲深深抠进博古架的檀木里,\"我阿爹是给军械所铸模的匠户,他们为了灭口,把整条匠街浇了铁水!\"他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蜿蜒着暗红色的疤痕,像条狰狞的蜈蚣,\"这是我躲在熔炉灰里烧的——你说,我该不该让神判门给我阿爹偿命?\"
方仁杰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你师父是天下最干净的人\",此刻那声音突然清晰如在耳畔。
判心刃的红绳勒得虎口生疼,他盯着对方胸膛的疤痕,突然笑了:\"所以你杀李老爷、扮钱掌柜,都是为了引我入局?\"
\"聪明。\"千面杀手从袖中抖出个青瓷瓶,仰头吞下两颗朱红药丸。
方仁杰看见他后颈青筋暴起,皮肤像被沸水烫过般泛起潮红,紧接着——那张方脸开始融化。
先是眉骨凹陷下去,两颊往里缩成鹅蛋形;再是嘴唇肿起又消薄,最后竟真的变成了赵寡妇的模样:眼角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泛着细鳞般的光,身上还飘着那日在丧礼上闻到的茉莉香粉味。
\"小更夫,你说赵寡妇昨夜给你指认的'李老爷最后出现的方位',可还作数?\"变身后的\"赵寡妇\"扭着腰肢靠近,左手抚上鬓角的银簪——那是方仁杰今早见她时插的,可此刻簪头的并蒂莲,花瓣方向竟和记忆里相反。
方仁杰的呼吸忽然平稳下来。
他想起今早赵寡妇递茶时,左耳的珍珠耳坠被风吹得晃了三晃,坠子底端刻着极小的\"福\"字;而眼前这人的耳坠,底端是平整的——是易容术再高明,也仿不出旧物上岁月磨出的痕迹。
\"赵大姐的耳坠,该是十年前在西市张银匠那打的。\"他突然开口,右手不动声色地勾住博古架的雕花横栏,\"张银匠手艺笨,每颗珍珠都要刻个'福'字,说能镇宅。\"
\"赵寡妇\"的脚步顿住,眼尾的泪痣突然裂开道细缝——是易容胶没粘牢。
方仁杰趁机猛踹博古架,檀木柜\"轰\"地砸向对方,青铜镜被震得跌落,在地面摔成两半。
他弯腰抄起半块镜面,真面石的寒光透过裂纹射向\"赵寡妇\"。
\"你!\"易容术被玄铁破了根基,\"赵寡妇\"的面皮开始大块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是药丸里掺了腐肌散,强行催发易容术的代价。
方仁杰看准破绽,判心刃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真面石上。
玄铁嗡鸣着泛起金光,将阁楼西北角照得透亮。
\"原来你早把退路封死在铜镜里。\"他盯着对方脚边若隐若现的影子——那是铜镜反射月光形成的虚像,真正的出口在东南方,\"可惜你忘了,神判门的真面石,照的从来不是皮相。\"
千面杀手的脸此刻彻底溃烂,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他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伸手抠开喉咙——那里嵌着颗乌黑的药丸。\"第十局...才刚开始...\"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千面会的人...会替我...\"
方仁杰想扑过去阻止,却被炸开的气浪掀翻在地。
等他咳着爬起来时,阁楼里只剩满地焦黑的碎肉,和一块染血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千面会\"三个篆字,背面是九道交错的裂痕,第十道才刚刻了一半。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令牌上未干的血渍。
楼下传来假捕头撞门的巨响,系统提示在识海响起:\"千面术破解完成,奖励《易容要诀·破伪篇》。\"可方仁杰的目光始终停在令牌的裂痕上——九局大人,第十局,这串缠绕了他二十年的谜题,终于露出了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