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客厅的水晶吊灯今日调得格外亮,鎏金的测高仪立在波斯地毯中央,像座小型的金色塔楼。
沈梦雪穿着黑色吊带裙,赤着脚站在仪尺下,及踝的长发被伶儿轻轻撩到身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站直了,别踮脚。”沈明厌站在仪尺旁,玄色西装袖口的黑曜石纽扣闪着冷光,他手里拿着支银质铅笔,神情比在军部看作战地图还严肃。
沈梦雪乖乖挺直脊背,红色的脚趾蜷了蜷——地毯被暖气烘得发烫。
沈知屹蹲在地上,举着把卷尺量她的脚踝,桃花眼瞪得溜圆:“怎么又细了?是不是试衣服试多了没好好吃饭?”
“1米79。”
大哥在墙上划下道浅痕,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沈梦雪瞥见他捏着铅笔的指节泛白。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
沈耀择温润的嗓音带着点忧心:“确实没再长了……”
沈墨尘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指尖在光脑上飞快记录:“成年后身高稳定,属正常范围。”
沈梦雪刚松口气,就被三哥拽到体重秤上。
那秤是用千年暖玉做的,踩上去温温的,显示屏上的数字跳了跳,定格在“76斤”。
“这么瘦,我这个祖宗!”
三哥猛地蹦起来,松垮的夹克下摆扫过秤面,“肯定是秤坏了,换个!”
沈烬渊从空间手镯里摸出个纯金打造的体重秤,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盯着沈梦雪:“再量一次。”
沈梦雪无奈地站上去,金秤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裙料渗进来。
数字依旧是“76斤”。
“就是76斤了,不能再变了。”
沈梦雪揉了揉发酸的脚踝,这几天被轮番拉去试衣服、看产业,脚不沾地,能不瘦吗?
“不可能!”
三哥抢过金秤,自己站上去又跳下来,“你看,称我就准得很!”
他指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扭头冲众人嚷嚷,“再量几次!”
第三次,76斤。
第四次,75斤。
三哥瞬间眉飞色舞,一把将沈梦雪从秤上抱下来,举着金秤冲四哥晃:“你看!我说的吧,肯定是称有问题!”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
五哥嘴角抽了抽,别过脸去喝茶;
布思瑰靠在门框上,绿色的眼睛里憋着笑;
连最严肃的外公郁竹抚雷,都抬手按了按眉心。
沈梦雪望着三哥兴奋得发红的脸,忽然觉得脚踝更酸了——刚才那斤的差距,分明是她站得太久,腿软晃了一下。
“再量下去,怕是要量出负数了。”
她小声嘀咕,指尖划过暖玉秤面,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
三哥却没听见,正拉着九哥争论该换哪种秤才“精准”,嗓门大得能震落吊灯上的水晶坠子。
沈梦雪悄悄往后退了退,后背撞上二舅凤嘉容的胳膊。
他今天难得没发脾气,只是低声道:“累了吧?去歇会儿。”
她抬头时,看见二舅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忽然懂了——这些反常的关注,这些过分的紧张,或许都藏着同一份心思。
只是这份心思沉甸甸的,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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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屹抱着只柯基幼犬冲进客厅时,江正初正举着支玫瑰跟梁颂年炫耀:“看见没?西域空运来的蓝玫瑰,雪儿肯定喜欢。”
“俗。”梁颂年叼着根棒棒糖,怀里揣着只扑腾的三花猫,“毛茸茸的才讨喜,对吧年糕?”
他戳了戳柯基的肥屁股,小家伙嗷呜一声,挣脱三哥的怀抱,直奔沈梦雪的水晶茶几,爪子在古董花瓶上划了道印子。
“祖宗!”三哥扑过去抓狗,松垮的夹克蹭翻了江正初手里的玫瑰,蓝花瓣落了沈梦雪一裙摆。
江正初急得去扶花瓶,手肘撞在梁颂年肚子上,吓得他嘴里的棒棒糖掉在地毯上,三花猫趁机跳上餐桌,对着清蒸鱼伸出了爪子。
“我的鱼!”沈耀择刚端菜出来,温润的脸上瞬间炸毛。
柯基叼着块玉佩从他脚边窜过,那是八舅刚送沈梦雪的礼物;
三花猫把鱼尾巴扒到地上,溅了梁颂年一裤腿油;
江正初踩在玫瑰花瓣上滑了个趔趄,正好撞翻三哥手里的宠物笼,里面的仓鼠“吱溜”窜进了沈梦雪的袖口。
“别动!”三哥大喊着扑过来,结果压在江正初背上,两人滚成一团。
梁颂年去抓仓鼠,手指戳到沈梦雪的痒痒肉,逗得她闷笑出声,袖口一抖,仓鼠掉进了火艳刚端来的草莓蛋糕里,溅起的奶油糊了梁颂年一脸。
“哈哈哈哈!”
江正初笑得直拍地板,被三哥摁着后脑勺往地毯上蹭,“还笑!都是你那破玫瑰!”
“关我屁事!”江正初挣扎着踹了他一脚,“要不是你抱狗不牵绳——”
梁颂年抹了把脸上的奶油,刚要加入混战,就见沈梦雪拎着满身蛋糕屑的仓鼠,紫色的眼睛弯成月牙:“你们仨,再闹就把年糕炖了给青玥补身体。”
柯基仿佛听懂了,夹着尾巴钻到沈梦雪脚边,把玉佩吐在她鞋前,委屈地哼唧两声。
三花猫蹲在餐桌中央,嘴里叼着半条鱼尾巴,无辜地眨着绿眼睛。
最后还是伶儿拿来湿巾,沈梦雪一边给梁颂年擦脸,一边听三哥嘟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江正初蹲在地上捡玫瑰花瓣,嘴里碎碎念“还能拼起来”,梁颂年则拎着仓鼠笼子,跟三花猫大眼瞪小眼。
“惊喜确实不小。”沈梦雪把玉佩收好,指尖划过柯基毛茸茸的背,“不过,年糕挺可爱的。”
三哥立刻来了精神:“是吧是吧!我就说——”
话没说完,就被梁颂年泼了一脸冷水:“刚才是谁说要炖了它的?”
“我那是气话!”
“我看你是想吃狗肉了!”
江正初捡起最后一片蓝玫瑰花瓣,突然插了句:“要不我们去给雪儿摘栀子花吧?凤晴安那丫头不是喜欢吗?”
三哥和梁颂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滚!”
沈梦雪看着又吵成一团的三人,忽然觉得走火入魔的头痛都轻了些。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互相扯头发的身影上,像幅乱糟糟却暖融融的画。
下午去玫瑰园摘花时,这仨更是把“搞笑”刻进了骨子里。
三哥为了摘最高处的黑玫瑰,踩着江正初的肩膀往上爬,结果脚下一滑,两人摔进花丛里,扎得满脸都是刺。
梁颂年在旁边拍视频笑得直不起腰,没注意身后有只蜜蜂,被蛰得嗷呜叫,手忙脚乱中撞翻了花架,几十盆名贵玫瑰全砸了。
“沈知屹你个蠢货!”江正初顶着满头花瓣站起来,额角还沾着根花刺,“那是布阿姨送的‘暗夜魅影’!”
“关我屁事!是你站不稳!”三哥扯掉衬衫上的玫瑰枝,露出胳膊上的红印子。
梁颂年捂着被蛰的脸,含糊不清地笑:“俩笨蛋……哈哈哈……哎哟好疼……”
沈梦雪站在园门口,看着三个加起来快八十岁的人在花丛里追打,突然觉得,或许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也不算太坏。
至少此刻,那些走火入魔的痛苦、家族的压迫,都被这满地狼藉的玫瑰香,暂时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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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紫藤架下,沈梦雪正翻着一本古籍,阳光透过花叶在她黑色风衣上投下斑驳的影。
布逸云踮着脚凑过来,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讨好,刚要开口,就撞进沈梦雪冷淡的目光里——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翻过泛黄的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梦雪姐……”布逸云的声音像被掐住的小猫,挠了挠头,不知从哪儿捡了根枯树枝,蹲在廊下的青石板上画圈。
圈越画越大,把自己的鞋尖都圈了进去,活像只困在原地的小兽。
“哟,这不是布家小少爷吗?”
江明远突然从墙上翻下来,蓝色的发带歪在脑后,手里还举着串糖葫芦,山楂籽粘在嘴角,“怎么在这儿画地牢?想把自己关起来?”
布逸云脸一红,树枝在地上戳出个坑:“我这是阵法!很厉害的那种!”
“哦?”江明远挑眉,咬着糖葫芦蹲到他对面,故意把鞋跟踩进他画的圈里,“那你这阵怎么不发光?是不是忘了插蜡烛?”
树枝“啪”地断成两截。
布逸云瞪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水汽,偏偏嘴硬:“要你管!我这是……是隐形阵法!”
这时三哥沈知屹抱着个西瓜路过,松垮的t恤上沾着草屑:“什么隐形阵法?带我一个呗!”
他手起刀落,西瓜裂开的汁水溅了布逸云一裤腿,“哎呀不好意思,阵法被我砍破了。”
布逸云气得攥紧拳头,刚要发作,就见梁颂年拎着只挣扎的兔子走来,嘴里叼着根草:“小不点,画圈圈诅咒谁呢?要不要借你只兔子献祭?”
他把兔子往布逸云面前一递,小家伙“噗嗤”拉了泡屎,正好落在那堆歪歪扭扭的圈里。
“哇——”布逸云的眼圈瞬间红了,却强忍着没哭,抓起断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把那些圈全涂成了黑疙瘩,“我不玩了!”
沈梦雪终于抬了抬眼,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
江明远笑得直拍大腿,没注意三哥把西瓜籽弹到他头上,密密麻麻像顶芝麻帽;
梁颂年正跟兔子较劲,被小家伙蹬了一脸毛,狼狈得直龇牙。
布逸云偷偷瞄了眼沈梦雪,见她嘴角似乎弯了下,立刻满血复活,捡起根更长的树枝:“我画个凤凰!比梦雪姐的蓝凤凰还好看!”
他蹲在地上认真涂鸦,结果把凤凰画成了长翅膀的肥鸡,尾巴还歪歪扭扭翘到天上。
“这是……烤鸡成精了?”
江明远凑过去研究,被三哥摁着后脑勺往西瓜皮上蹭,“吃你的吧,别耽误小不点发挥。”
布逸云不理他们,画完还得意地拍了拍手,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梦雪:“梦雪姐你看!”
沈梦雪合上书,起身时黑色风衣扫过他的“大作”,青石板上的鸡形图案被鞋跟蹭掉了个头。
布逸云的脸垮了半截,却听见她淡淡说了句:“翅膀画得不错。”
“真的?”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捡起树枝又开始画,这次画的翅膀格外用力,差点戳穿石板。
江明远和三哥在旁边挤眉弄眼,梁颂年趁机把兔子塞进江明远怀里,吓得他嗷嗷叫。
阳光穿过紫藤花,落在沈梦雪垂着的眼睫上。
她看着蹲在地上画得满脸认真的布逸云,又瞥了眼追着兔子满院子跑的江明远和三哥,忽然觉得这吵闹的午后,竟比安静的古籍更让人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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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后的月光花刚打了花苞,江明远蹲在石头上,手里晃着根狗尾巴草,冲布逸云挤眉弄眼:“小不点,敢不敢跟我比爬树?谁先摘到那朵‘月光’,梦雪说不定就理你了。”
布逸云攥着那根断树枝,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比就比!我上次爬过西跨院的老槐树!”
话音刚落,沈知屹突然从假山上翻下来,松垮的夹克沾着几片青苔:“你们俩毛都没长齐,还敢跟我抢?”
他拍了拍胸脯,“想当年我在树上睡过三天三夜——”
“噗——”梁颂年刚喝进嘴的酸梅汤全喷了出来,溅了三哥一脖子,“沈老三,你那是被你爸罚的吧?还说呢。”
沈梦雪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指尖转着支银质发簪,冷冷瞥了眼吵成一团的几人。
布逸云立刻蔫了,蹲回原地用树枝画圈,这次画的是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长着三哥的桃花眼,一个顶着江明远的蓝发带,还有个叼着棒棒糖的,一看就是梁颂年。
“看我的!”
江明远突然助跑几步,想借着假山的石块往上跳,结果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进旁边的绣球花丛里,蓝白相间的花瓣落了他一脑袋,活像个移动的花球。
“哈哈哈哈!”
布逸云笑得直拍大腿,手里的树枝都甩飞了,“江叔叔变成花精啦!”
江明远顶着满头花瓣爬起来,刚要骂人,就见三哥踩着他的肩膀往上蹿,嘴里还喊:“借个力!”
结果两人一起滚进花丛,压塌了半片花篱,惊得几只蜜蜂嗡嗡乱飞。
“快跑!”梁颂年拽着布逸云就躲,结果被三哥抓着后领拖了回去,四人在花丛里滚作一团,布料勾着花枝的“刺啦”声、互相调侃的笑声、蜜蜂的嗡嗡声搅在一起,把清静的午后闹得像集市。
沈梦雪终于放下发簪,紫色的眼睛里漾起浅淡的笑意。
布逸云从人堆里钻出来,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朵被压变形的月光花苞跑过来:“梦雪姐!你看!我摘到了!”
他跑得太急,被石头绊了下,结结实实摔在沈梦雪面前,手里的花苞正好塞进她的靴子里。
布逸云愣住了,随即红了眼眶,嘴一瘪:“它……它碎了……”
江明远顶着花瓣凑过来,笑得直打嗝:“小不点,你这是给梦雪姐……献鞋呢?”
三哥和梁颂年也跟着起哄,沈梦雪弯腰捡起那朵残缺的花苞,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突然往布逸云头上一戴:“挺好看的。”
布逸云摸了摸头顶的花,瞬间破涕为笑,灰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又蹲回地上画圈,这次画的圈里,多了个戴花的小人。
江明远正跟三哥抢最后一片没被压坏的月光花瓣,梁颂年趁机往两人衣领里塞花瓣,闹得紫藤架下的阳光都跟着晃悠。
沈梦雪靠在竹椅上,听着身后的喧闹,忽然觉得那根镇灵环似乎没那么冰了。
或许偶尔被这些活宝吵吵,也不是什么坏事。
厨房飘出焦糊味时,三哥沈知屹正举着锅铲跟江明远比划:“看好了,这叫火焰牛排,得让油星子飞起来才够劲——”
话音未落,锅里的黄油“轰”地窜起半尺高火苗,吓得他手一抖,牛排飞出去,正好贴在梁颂年刚洗的白衬衫上。
“沈知屹你个败家玩意儿!”
梁颂年扒着衬衫上滋滋冒油的牛排跳脚,布逸云举着个漏勺跑过来帮忙,结果把旁边的面粉罐扣在了江明远头上,白花花的粉末呛得他直打喷嚏,蓝色的发带瞬间变成了白毛毡。
“我的草莓酱!”雪辞举着个陶罐从储藏室出来,正好撞见三哥扑过去灭牛排上的火,结果被他撞得手一歪,粉红色的酱料泼了布逸云一脸。
小家伙抹了把脸,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抓起灶台上的葱花往三哥身上撒:“给你加点料!”
江明远笑得直不起腰,踩着面粉在地上滑来滑去,没注意脚边的鸡蛋筐,“咔嚓”踩碎了一地,黄澄澄的蛋液混着面粉,把厨房变成了溜冰场。
三哥脚底一滑,抱着冰箱门撞翻了火艳刚熬的菌菇汤,滚烫的汤汁溅在梁颂年的裤腿上,烫得他嗷嗷叫,抓起旁边的冰块就往腿上敷,结果冰块滚了一地,又给众人添了层“暗器”。
“都给我住手!”沈梦雪抱着手臂站在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门槛上的面粉,紫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
瞬间鸦雀无声。
三哥举着锅铲僵在原地,脸上还沾着片葱花;
江明远顶着面粉脑袋,嘴角挂着没擦干净的蛋液;
梁颂年一只脚踩在鸡蛋壳上,另一只脚还在往裤腿上堆冰块;
布逸云满脸草莓酱,手里还攥着把没撒完的胡椒粉。
布逸云最先反应过来,举着漏勺往沈梦雪面前递:“梦雪姐,我给你留了块没糊的牛排……”
漏勺里躺着块焦黑的东西,不知道是牛排还是锅巴。
江明远跟着凑过来,脑袋上的面粉簌簌往下掉:“雪儿你闻,这叫奶香味的江正初,是不是很特别?”
三哥和梁颂年也争先恐后表功,结果一个踩在冰块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一个被鸡蛋壳滑得扑进沈梦雪怀里,把她的风衣蹭了片油渍。
沈梦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冰霜似乎化了点。
她抬手擦掉布逸云脸上的草莓酱,指尖沾了点甜味:“下次再炸厨房,就把你们仨丢去思过崖喂魔兽。”
“不要啊!”
三人异口同声哀嚎,布逸云趁机往她手里塞了颗糖,是他藏在口袋里的橘子味硬糖,包装纸上还沾着面粉。
沈梦雪捏着那颗糖,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四个满脸狼狈却笑得灿烂的人,突然觉得走火入魔的闷痛,好像被这阵鸡飞狗跳的烟火气,悄悄压下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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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厨房像被掀了的蜂窝,油星子在炒锅里炸开“噼啪”响,混着三哥沈知屹的吆喝:“火再大点!要的就是这种焦香——”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锅铲一挥,半盘切好的土豆丝“嗖”地飞向梁颂年,正好扣在他刚擦完的锃亮脑门上。
“沈老三你故意的吧!”
梁颂年抓着头发上的土豆丝跳脚,发梢还挂着片胡萝卜,布逸云举着个漏勺在旁边帮腔,结果一不留神,把泡着香菇的水盆撞翻了,浑浊的水漫过灶台,差点浇灭煤气灶的火。
“我的面团!”江明远正学着揉面,被这阵仗吓得手一抖,面团“啪”地粘在天花板上,像块吊死鬼似的晃悠。
他踮着脚去够,后腰撞在江正初怀里的油罐上,金黄色的油洒了两人一裤腿,滑得他们差点抱在一起摔个四脚朝天。
火艳系着红色围裙,正颠着炒锅炒青菜,额角的碎发被汗浸湿。
她瞥了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眼拿着锅铲当武器的三哥、顶着土豆丝骂人的梁颂年、追着天花板面团蹦跶的江明远,以及在油水里踩出串串脚印的布逸云,握着锅柄的手猛地收紧。
“你们是来帮忙还是来捣乱的?”她的声音里裹着火星,青菜在锅里炒得发焦,冒出黑烟。
三哥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这不帮你活跃气氛嘛——”话没说完,就被火艳扬手泼过来的洗菜水溅了满脸,凉得他一激灵。
“啊!”布逸云突然尖叫,原来他学着三哥颠锅,结果把一碗番茄酱全扣在了自己头上,红通通的酱料顺着脸颊往下淌,活像只刚从血里捞出来的小兽。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艳的引线。
她“哐当”把炒锅墩在灶上,转身一把揪住三哥的后领,另一只手推开还在傻笑的江明远,像拎小鸡似的把几人往门外推:“出去!都给我出去!”
梁颂年被推得踉跄,还不忘抓了把没炒的花生:“哎哎,我的下酒菜——”
“再捣乱,午饭就不用吃了!”火艳的吼声震得门框嗡嗡响,最后一个把布逸云塞出门外,“砰”地关上厨房门,还听得见门内传来锅碗瓢盆归位的脆响。
门外,三哥抹了把脸上的水,梁颂年抠着头发上的土豆丝,江明远跳起来够天花板上的面团,布逸云顶着番茄酱,四人面面相觑,突然异口同声:“都怪你!”
阳光透过走廊的花窗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混着彼此的埋怨声,倒比厨房里的烟火气更热闹了几分。
沈梦雪指尖捏着块雪辞做的草莓大福,粉白的奶油从嘴角溢出点,被她用指腹轻轻擦去。
雪辞的糕点总带着点笨拙的甜,不像眼前这桌「寰宇溯源宴」,连盛着帝王蟹的冰盘都透着寒气——那是挪威冰川雕琢的,冰碴里冻着细小的荧光碎,在水晶灯下泛着幽蓝,像把整片深海搬上了桌。
“这冰雕不错,能当镇纸。”江明远不知何时凑到桌边,伸手想去摸冰盘,被顾世承眼疾手快地拍开。他悻悻地缩回手,转而盯上挪威帝王蟹腿,“这玩意儿够啃半天不?”
布家主端着杯红酒,蓝眸扫过全息投影里的罗弗敦群岛,慢悠悠道:“吃的是意境。”
话音未落,就见布逸云踮着脚扒着桌沿,灰蓝色的眼睛瞪着那只紫壳生蚝,伸手想去抠壳上的LEd灯,被布千程一把薅住后领:“安分点。”
沈梦雪没理会这头的闹剧,叉子挑起半片寒鰤鱼腹。
紫苏叶的清香混着海胆酱的鲜,刚要入口,就听见隔壁宴会厅传来三哥的嚎叫:“这啥啊?冻成冰疙瘩还飘着?是肥皂泡做的馄饨?”
“那是分子料理,蠢货。”梁颂年的声音紧随其后,“你看这3d打印的破塔,还没我烤的地瓜好吃。”
顾晏之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丝无奈。
布夫人用银签挑起颗“黄金果”,笑着对沈梦雪说:“还是雪辞的手艺贴心,这些花哨玩意儿,看着就累。”
正说着,佣人端来「百年传承宴」的珐琅煨鹿筋。
清代的炖盅一揭开,老汤的醇厚混着天麻的药香漫开来,布千程难得多夹了一筷子,却被布逸云撞了肘弯,鹿筋掉在雪白的桌布上,洇开块油渍。
“布、逸、云。”
布千程的声音冷得像冰,小家伙吓得往江明远身后躲,江明远拍着胸脯:“没事没事,不就块鹿筋吗?我让厨房给你烤个全羊赔罪!”
沈梦雪看着那盅鹿筋,忽然想起雪辞早上烤糊的曲奇,边角焦黑,却带着刚出炉的暖。
她放下刀叉,拿起最后一块草莓大福,咬下去时,奶油沾了点在唇角——比起这些需要用家世、科技、传承来堆砌的盛宴,她好像还是更喜欢这种,带着点烟火气的甜。
“小姐,三少爷他们把未来科技宴的磁悬浮餐盘拆了,说要研究怎么让年糕也飘起来。”
伶儿悄声进来禀报,声音里带着憋不住的笑。
沈梦雪没抬头,指尖捻着大福的油纸,听着隔壁传来锅碗瓢盆落地的脆响,还有江明远“快看我发现了什么!会发光的糖!”
的嚷嚷,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山珍海味,竟不如那阵鸡飞狗跳的喧闹,来得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