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忆堂”的生意不算红火,却总有些特别的客人。
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每周三都会来,让林晚秋剪一张“过去的门”。他说爷爷总念叨老家的木门上贴着红纸剪的门神,可老家拆迁时,门被当成废料拖走了。林晚秋给他剪的门扉上,特意留了道缝隙,里面露出个穿蓝布衫的纸人影子,正往门缝里塞红绳。
年轻人拿走剪纸的那天,发来条短信:“爷爷说,门缝里的影子在对他笑,像小时候给他塞糖的邻居阿婆。”
入夏时,古玩街举办民俗市集,林晚秋的摊位前摆了面“心愿墙”,谁都可以拿张红纸写下心愿,她来剪成纸符。墙上很快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纸条——“愿在外的儿子平安”“想再见奶奶剪的纸青蛙”“希望纸人镇的花都开了”……
苏婆婆带着念念也来了。念念踮脚在红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林晚秋把它剪成只鼓着腮帮子的纸鱼,鱼肚子里藏着行小字:“晚意姐姐说,开心的事要像鱼泡泡,藏不住的。”
市集快散时,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纸人镇祠堂的供桌画。“能帮我剪个纸人吗?”老人的声音发颤,“要穿蓝布衫的,梳双髻,手里……手里要举着梅花酥。”
林晚秋剪到第三张时,老人突然哭了:“是她,是晚意……我爹说她走那年,手里就攥着块没吃完的梅花酥。”
老人是纸人匠的远房孙子,手里的供桌画,是他爹从纸人镇废墟里捡的,画背面有行模糊的字:“女晚意,喜梅,忌红绳。”
那天收摊后,“纸忆堂”的油灯亮到很晚。林晚秋把老人的剪纸和供桌画放在一起,突然发现供桌画的角落,藏着个极小的纸人,正对着她剪的蓝布衫纸人鞠躬,纸人的胸口,别着朵用红线缠的梅花。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两个纸人的影子慢慢重叠,像一滴墨晕染在宣纸上,温柔得没有痕迹。
深秋的第一场雪落时,“纸忆堂”的门槛边冒出株奇怪的植物。
茎是红的,像极了纸人镇的红绳,叶子是青的,形状像把小剪刀,最顶端结着个花苞,裹着层薄薄的白绒毛,像被雪盖住的梅花。
“这是‘纸缘草’。”苏婆婆裹着厚棉袄来看它,“老辈人说,只有念想扎了根的地方,才会长这草。”
草开花那天,林晚秋收到个从山里寄来的包裹。是串用红绳编的手链,绳结里嵌着细小的纸碎片,拼起来是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刻着两个极小的字:“秋”“意”。
寄件人写着“张晚意”,地址是“纸人镇枫林路1号”。
她把手链戴在手上,去红枫林的木屋时,发现苏婆婆正对着株纸缘草出神。草的花苞开了,不是梅花,是朵小小的纸花,花瓣是用红枫剪的,花心是团黄纸,像极了晚意纸人胸口的那朵。
“念念说要给草取个名字。”苏婆婆笑着说,“叫‘续缘’,你觉得好不好?”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和苏婆婆一起,对着纸缘草剪出长长的影子。阳光穿过她们的肩膀,落在草叶上,红茎泛着暖光,像无数根红绳,把纸人镇、红枫林、“纸忆堂”,还有所有被记住的名字,都轻轻系在了一起。
风过时,草叶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念一串名字:晚意、纸人匠、老张、井里的老头……还有她自己,林晚秋。
这些名字落在雪地上,落在红纸上,落在每一张被剪出的影子里,像一颗颗不会熄灭的星,在时光里,温柔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