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停了。
三人贴着门背，大气不敢出。透过小窗，能看见那个“无脸人”就站在原地，军大衣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和水洼里的人脸重叠在一起，那些脸突然开始动——眼睛眨了眨，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呼喊。
“它……它没走。”小雅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胖子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头灯往墙上照：“守则里说‘记住你的编号’，这屋里有编号吗？”
墙面斑驳不堪，糊着的报纸早就霉烂成泥。阿凯摸到墙角的铁皮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滚出几个生锈的金属牌，上面刻着数字：“07”“19”“33”。
“这是……编号牌？”胖子捡起一块，牌面边缘有锯齿状的缺口，像是被人咬过。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新的声音——不是脚步声，是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近，仿佛就在门外。阿凯屏住呼吸，透过小窗瞥了一眼，心脏骤然停跳。
那个无脸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翻开的笔记本，而它平秃的脖颈上，正有支铅笔悬在半空，在纸页上写着什么。纸页是白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张人脸。
“它在记东西。”阿凯压低声音，“纸条上说‘别被找到’，难道它在找这些编号？”
话音刚落，铁皮柜突然“哐当”一声自己关上了。三人同时转头，只见柜门内侧，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他们在数人数”。
数人数？
阿凯猛地看向小雅和胖子，又低头数了数自己的手指——三个。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时，突然僵住了。
角落里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蜷缩的身影，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冲锋衣，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
“那是谁？”胖子的头灯抖了一下，光束照在那身影上。
身影慢慢转过来。
那是张和阿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它张开嘴，没有声音，但阿凯看懂了它的口型——“四个”。
“跑！”阿凯猛地拉开门，把编号牌塞进兜里，拽着小雅往外冲。胖子反应慢了半拍，被那个“假阿凯”抓住了脚踝，他惨叫一声，回头看见那东西的指甲已经嵌进他的皮肉里，泛着青黑的颜色。
“别管我！”胖子嘶吼着踹开那东西，自己却被拖回了角落。阿凯想回头，却被小雅死死拉住：“救不了了！它过来了！”
无脸人还站在走廊中央，但这次，它的笔记本上多了个数字——“33”。而胖子刚才捡起的那块编号牌，正是“33”。
两人疯了似的冲进走廊深处，身后传来胖子凄厉的惨叫，很快又变成模糊的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阿凯不敢回头，只觉得那“沙沙”的写字声，正跟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逼近。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开始剧烈晃动，门板上的油漆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的水泥墙。阿凯的头灯扫过墙面，赫然发现每面墙上都刻着数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些数字被划掉了，留下深褐色的划痕，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07……19……33……”小雅念叨着他们见过的编号，“这些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凯突然想起那本工作手册，从背包里翻出来翻到最后一页。页脚处有行极淡的铅笔字，像是后来添上去的：“总人数47，净化完毕后，编号归零”。
47？可他们进来时，明明只有三个人。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小雅的身后。
小雅的冲锋衣下摆，不知何时沾了片深褐色的污渍，和胖子刚才被抓住的地方一模一样。而她的影子在头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影子的脖颈处，有个模糊的、正在蠕动的东西，像是第二颗头。
“小雅。”阿凯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的编号牌呢？”
小雅低头看自己的手，突然脸色惨白——她手里的“19”号金属牌，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半，断口处闪着冷光，像牙齿咬过的痕迹。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它在等编号齐了。”阿凯拽着小雅冲进最近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这是间标着“净化间”的屋子，正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金属舱，舱门紧闭，上面有个圆形的观察窗，蒙着厚厚的灰尘。
“净化间……守则里说听到警报要进隔离舱。”小雅指着金属舱，声音发颤，“这就是隔离舱吗？”
阿凯擦掉观察窗上的灰，往里看。舱内空荡荡的，只有角落堆着几件破烂的防护服，防护服的胸口处，都别着编号牌——“01”“02”“03”……一直到“06”。
“这些编号没人用。”阿凯皱眉，“难道……”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呜——”声打断。是警报声，连续三声长鸣，从走廊深处传来，震得墙壁都在抖。这声音和手册里写的“净化警报”一模一样。
警报声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咚、咚”的撞门声，比刚才的敲门声重得多，像是有人在用身体撞门。门板上的木缝开始扩大，能看见外面的走廊里，不止一个黑影——无脸人站在最前面，它身后跟着那个“假阿凯”，还有个蜷缩的身影，看不清脸，但穿着胖子的冲锋衣。
它们手里都拿着编号牌，零零散散加起来，已经有四十多个了。
“快进舱！”阿凯用力拉开隔离舱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涌出来，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小雅刚钻进去，阿凯就看见她后颈的皮肤在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你的脖子！”
小雅猛地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她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沾着暗红的血。而隔离舱的内壁上，突然渗出密密麻麻的指痕，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抓挠过。
“砰！”门板被撞开了。
无脸人走了进来，它手里的笔记本已经写满了，最后一页的数字是“46”。还差一个。
阿凯突然明白了。总人数47，现在还差的那个编号，是他手里的“07”。
他把小雅往舱里推：“关上门！别出来！”
“那你呢？”小雅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
“我引开它们。”阿凯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又摸出半瓶酒精——那是胖子带的消毒用的。他拧开瓶盖，把酒精泼在地上，“记住，等警报再响三声，才能出来。”
无脸人已经走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它平秃的脖颈上，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没有嘴，只有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都盯着阿凯手里的编号牌。
阿凯点燃打火机，扔向酒精。火苗“腾”地窜起来，沿着地面的酒精蔓延，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那些黑影。他转身冲向房间另一侧的通风管道，那是刚才瞥见的唯一出口。
“阿凯！”小雅的哭喊声从隔离舱里传来。
阿凯钻进通风管道时，回头看了一眼。火墙后面，那个“假阿凯”正慢慢撕下脸上的皮，露出底下一张陌生的脸——那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上的脸，穿着六十年代的军装，胸牌上写着“701部队 编号07”。
原来他拿到的编号，从一开始就是“它”的。
通风管道里漆黑狭窄，只能匍匐前进。阿凯能听见身后有东西爬进来的声音，不是人的手脚，而是指甲刮擦铁皮的“咯吱”声，像无数只老鼠在追。
他的头灯扫过管道壁，发现上面刻着最后一行字，是用鲜血写的：
“净化不是清除，是替换。”
这时，第二声警报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
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整个掩体在坍塌。阿凯感觉后背一凉，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颈，带着消毒水和腐烂混合的气味。
他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动不了了。
耳边传来铅笔写字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他的头骨上写着什么。
最后一个编号，齐了。